肩头栖着一团炸毛未消、却固执圈着脖颈的温暖毛球,林涣在胡桃喋喋不休的“招财猫龙商业大计”背景音中,步履从容地拐进了吃虎岩更为幽静的一隅。阳光被高耸的飞檐切割成细碎的光斑,跳跃在青石板路上。怀揣着这份甜蜜又略带无奈的“负担”,她本欲寻个临水的茶肆稍作休憩,让肩上的“小祖宗”平复一下受惊的绒毛。然而,命运——或者说某些敏锐的仙家知觉——似乎总爱在此时横插一脚。
空气里,一缕极淡、却异常熟悉的清冷气息,如同山巅终年不化的薄雪,悄然弥漫开来。
林涣脚步微顿,肩上的猫猫龙先生几乎在同一时刻,那圈着她脖颈的蓬松尾巴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抬起一直埋在她肩窝里的小脑袋,炸开的绒毛在微风中轻轻颤动,熔金的眼瞳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投向不远处一座临水石桥的阴影处。
那里,一道青墨色的身影抱臂而立,身姿挺拔如岩脊孤松,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冷冽。夜叉仙君的金色眼瞳,此刻正穿透喧嚣人潮,带着三分惊疑、七分难以置信的锐利,死死地钉在林涣的肩头——更准确地说,是钉在那团努力将自己伪装成“普通炸毛猫”的棕色毛球上。
魈。
林涣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示意。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肩上那团毛茸茸的小身体,在魈的注视下,正试图进行一场徒劳的“隐形术”——炸开的绒毛努力想贴服下去,伪装成垂耳的耳朵尖紧张地抖了抖,连圈着她脖子的尾巴都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试图松开一点缝隙,仿佛这样就能降低存在感。
可惜,夜叉的目力岂是凡俗可比?那独一无二、属于契约之主的本源气息,哪怕被包裹在再蓬松可爱的绒毛里,于魈而言,也如同黑夜中的明灯般清晰耀眼。
只见那道青影一晃,下一瞬,魈已如鬼魅般无声出现在林涣面前三尺之地。他周身清冷的气息与周遭热闹的庙会格格不入,金色的眼瞳先是极其复杂地扫过林涣带着安抚笑意的脸,随即,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了那团努力缩小体积的棕色毛球身上。那眼神,混杂着对帝君无上的敬畏、眼前景象带来的巨大冲击、以及一种……几乎要冲破夜叉冷峻外壳的、名为“震惊到失语”的情绪。
“……” 魈的嘴唇几度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似乎在努力确认眼前所见并非某种诡异的业障幻象。目光死死锁住那双熔金的、此刻正带着点微妙躲闪意味的眼瞳,还有那身即使在炸毛状态下也难掩华贵质感的绸缎般长毛,以及那条怎么看怎么眼熟的祥云尾巴……这冲击,比直面十个深渊使徒的围攻还要猛烈。
“咳,” 林涣忍着笑意,打破了这近乎凝固的诡异气氛,她抬手,指尖极其自然地梳理了一下肩头那因紧张而显得更加蓬松凌乱的背毛,温声道,“魈上仙,也来感受人间烟火?”
魈的目光终于艰难地从那团毛茸茸上撕开,看向林涣,喉结滚动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清冷的声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嗯。循…惯例,巡查。” 他的目光又不受控制地飘回林涣肩头,看着那小小的、毛茸茸的脑袋又往林涣颈窝里缩了缩,只露出半只警惕(或者说羞耻?)的熔金眼睛。
“卢?”
一声带着浓浓疑惑的、软糯的叫声,打破了这微妙的僵持。只见香菱抱着锅巴,也循着气息好奇地跟了过来。锅巴圆滚滚的身子探出香菱的臂弯,歪着脑袋,看看浑身僵硬、气场冷冽的魈,又看看林涣肩上那团同样僵硬的棕色毛球,困惑地用小爪子挠了挠头。
“嗷呜……” (咳…魈,不必如此拘谨。) 肩上的猫猫龙先生,终于用只有特定存在才能理解的音节,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带着点无奈安抚的呜咽。他努力想维持一点威严,奈何此刻的形态和炸毛的状态,让这声“命令”听起来更像是在撒娇。
魈的身体肉眼可见地绷得更直了!他猛地垂下视线,对着地面,姿态恭敬到了极点,声音紧绷:“是…是!属下…明白!” 那模样,仿佛在极力克制自己当场行大礼的冲动。
锅巴看看魈,又看看林涣肩上的“小毛球”,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圆乎乎的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伸出小爪子,对着魈的方向,努力地、笨拙地挥了挥,喉咙里发出“噜噜噜”的友好声音,仿佛在说:“放轻松啦,老友现在毛茸茸的,手感超好哦!”
魈:“……”
林涣清晰地看到,夜叉仙君那万年冰封般的耳根,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可疑的、几乎要被日光蒸腾掉的红晕。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强烈的、想要原地消失的窘迫气息。
肩上的猫猫龙先生似乎也感受到了下属这濒临崩溃的窘境,熔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更深的无奈。他伸出小小的、覆盖着细软绒毛的前爪,轻轻拍了拍林涣的锁骨,喉咙里又发出一声极轻的催促:“嗷…” (走吧…)
林涣会意,对魈露出一个理解又带着点促狭的微笑:“上仙自便,我们便不打扰了。” 说罢,抱着(或者说驮着)她珍贵的“毛茸茸”,步履轻快地继续前行。
走出好一段距离,林涣才感觉到肩头那紧绷的毛茸茸小身体终于彻底松弛下来。圈着她脖子的尾巴也恢复了那种慵懒的、带着占有意味的力道,尾尖的绒毛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她的颈侧皮肤,带来阵阵细痒。他甚至把整个炸毛的小脑袋都重新埋进了她的肩窝,发出了一声如释重负的、长长的、带着温热气息的叹息,吹拂在她耳后的碎发上。
林涣忍不住低笑出声,侧过头,脸颊蹭了蹭那蓬松柔软得如同顶级绒羽般的头顶绒毛。阳光正好,将那一根根细密的棕色发丝都染上温暖的金边。
“累了?” 她轻声问,指尖再次探入那丰厚的背毛,用最轻柔的力道梳理着,感受着指下那温热的小生命传递来的全然信赖的依偎。
肩窝里传来一声模糊的、带着浓浓鼻音的回应:“……嗷。” 那声音软糯,慵懒,还残留着一点点方才遭遇“突袭”和“围观”后的余悸,却再无半分属于岩之魔神的沉重,只剩下被阳光晒暖了的、毛茸茸的倦怠。
他发梢间那几不可察的七彩微尘,在光线下轻轻闪烁,如同昨夜未散的星子,温柔地落进林涣的衣襟。而更多的、细软的、带着阳光温度的棕色绒毛,则随着她走动的步伐,悄无声息地、一根根地,沾满了她的肩头与袖口,仿佛神明不经意间遗落人间的、最温暖的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