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低涌脑海中才缓缓浮现出一个铁铮铮的事实。
——这是比级上枪支更厉害的武器,才能造成的创口。
可这似乎并不是最恐怖的。
更恐怖的是,他们的船与任何一座山峰之间,都有着不小的距离,可刚才呼啸而来的东西,离他们至少有好几百米远。
对方究竟是如何做到,能如此精准地打击到“目标”的?
是谁?
又是怎么做到的?
无兮如此安心地放任他们离去,原来是留下了这样一个后手吗?
这要是再来一次……
低涌紧紧闭上眼睛,任由粗重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响起。
平复了紊乱的心跳后,才重新看向郝姨。
郝姨因太过疼痛,此刻已经倒下左右翻滚,整个身体严重痉挛,不停抖动着。
她全身汗湿,肩膀位置有一大摊猩红血迹,另一只完好的手,不停地挠着甲板,点点血迹渗透在被她抓挠的地方,发出一阵吱嘎吱嘎的刺耳声。
哀嚎尖叫声依旧持续着,听得人头皮发麻。
那断口处冒出的血,没有丝毫想要停止的迹象。
继续这样下去,人很快就会失血而亡。
眼下,这船上的人,无论是受伤的,还是没受伤的,全都待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否则,大家都得完!
低涌狠狠心,一咬牙,抬头对着虚空大声喊道:“无兮,我知道你还在附近。出尔反尔确实是我们这边不对……,但如果你非要赶尽杀绝,我们也不介意鱼死网破!”
他话中「鱼死网破」的首要目标,便是指柳抚七师徒俩所在的那艘船。
那里有几个人,隐隐绰绰动着,显然还在救援之中。
低涌无比庆幸,船还好好的。
不然,也成不了唯一能拖住无兮打击他们的筹码。
喊声在周围一圈圈回荡,之后消失。
然而,没有人出来回复他。
除了郝姨的惨叫声,就只有爆裂的太阳悬挂在高空,让人感到有些头脑发胀。
低涌小心翼翼,试探着,缓慢从地上爬起,谨慎地四处扫视,站直身体后,又等待了片刻。
可是,依旧没有人出来回应他。
他暗自揣测对方态度。
或许,对方这是在默认让他们离开。
于是,他对着手下下令:“撤!离开这里!”
按理说,士兵们听到离开的命令,应该感到高兴。
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立刻行动。
他们皆是一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格外小心翼翼的样子,神情中,明显带着疑虑,害怕一旦有所动作,对方就会再次突然发起攻击。
此时,他们处于明处,而对方则隐藏在暗处。
尽管他们手握枪支武器,但却觉得,自己手中的武器,如同端着根「木棍」,毫无底气保障。
有些士兵甚至在瑟瑟发抖。
这一幕,让低涌心中顿时升腾起一股无名之火,怒吼道:“还不动!难道你们都想死在这里吗?!”
没有人愿意命丧于此。
被他这么一吼,士兵们终于回过神,火急火燎地各自行动起来。
却没有一个人去管他们的掌权人——郝姨。
感受到船微微晃动,对方真的再无动作,低涌心脏一松,几步冲过去,蹲下,将全身冰凉、面色惨白的人扶起。
将人扶进船舱躺下,然后立即喊人过来,给人包扎。
他们这一行,准备了不少医者。
分了几个在船舱外给受伤的人救治,其余的,都进了这里。
此时,一大群医者战战兢兢,满头大汗地围在郝姨身边。
他们惊恐地低着头,为她止血、包扎、喂药,一眼都不敢多看面前这张在短短时间内,苍老了二十岁的脸。
仿佛被精怪吸干了血肉,中年女子,变成干瘦老妇。
这实在太过诡异,瘆人。
他们不敢发出什么声音,只闷声干活。
等包扎好,不知是止痛药起了效果,还是没了力气,郝姨终于停下叫喊。
她闭着眼,迷迷糊糊,神智不清地念叨着什么。
低涌感觉有些头痛,捏了下眉心,才记起威海这个人来。
让人将其也抬了进来。
看着那张眼泪还未干涸的脸,低涌很想一巴掌盖过去,把那猪脑子给打下来!
要不是他一直拱火,场面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感受到危险气息,威海像鹌鹑一样,缩在一边,低着头,自然就错过了低涌那「自求多福」的表情。
给人包扎好,暂时没医者什么事,人全都退了出去。
船舱内,现在只剩下三人。
显得格外安静。
受了伤,加上环境静谧,人很容易就有了睡意。
在快要睡过去时,威海听到一道虚弱病态的苍老女声响起:“以前看你会做生意,觉得也算有用处……,可在这乱世,你好像一点用处也没有?”
威海被吓到,猛地抬头看向躺着之人,心脏狂跳!
可能是药效过了,他感觉到大腿处的伤口很痛,不自觉用手抓住包扎好的地方。
白色纱布上,渗出了鲜艳的红。
郝姨损失一条胳膊,跟他有很大关系。
可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为级上开辟了不知多少金钱产业,就觉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应该还不至于要他命。
于是,他结结巴巴解释起来:“我、我那当时不也是为了给大家找回士气吗?哪知……,哪知那无兮实在是太过狡猾,居然、居然留了这样一个后手……”
郝姨没打断他。
示意低涌扶她坐起来,虚弱的沉着脸听完。
威海说完,一时没听到回应,忍不住抬头一看。
“!!……”
进来时没认真看,猛一看清郝姨面目,吓得他双目圆瞪,嘴巴大张,差点叫出声来。
哪来的老妇人!
这、这是郝姨?
青丝变银发……,平整的皮肤仿佛被烈火灼烧过,一寸一寸地蜷缩着,皱巴干枯,肤色蜡黄,嘴唇苍白,就连眼珠子都有些浑浊。
以往,她受伤,容貌多少会发生变化。
但远没有此刻的变化大。
现在,别看那张脸上没多大表情,但那混浊双眼之中,滔天怒色却越滚越烈……
是杀意!
威海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要完了。
他这下顾不得疼痛,翻身趴下,跪地求饶:“我、我不是有意的,求你!求你饶过我,我再也不自作聪明了!”
郝姨不说话,就那么沉沉地看着他。
见行不通,威海又去求低涌。
第一次这么低姿态:“低涌,我们共事这么多年,没有亲情,那也有兄弟情的,对吧?我求求你,帮帮我……,放过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多话了!”
低涌看了眼郝姨。
还是决定帮一下:“我们能用的人也不多,这次,就放过他吧。”
十秒。
一分钟。
三分钟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