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甜骤然出现在通道前方，她手里的探照灯无意识扫射过祁泓的眼睛，点亮了他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
“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死在这里。”
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
是他自己的声音。
祁泓歘地睁开眼，即将松开的手指死死抓住怪物的犄角，下落的身体绷紧，回稳重心，在空中拐了个弯儿，硬生生坐回怪物的脖子。
他迎着刺眼的光源看去，看不清光源正中心甘甜的模样。只能看见她投射在岩洞墙壁上，无限放大的影子。
那影子站得笔直，静立几秒后，抬手举起了枪。
开枪前的某个瞬间，甘甜的脑子里倏然闪过双铖严厉板正的脸——他最讨厌她做危险的事，对她打泰拳的事总有十二万分的关注，可又总是担心自己的关心冒犯她。
他不远千里地跑来看她，给她送药，却被她无情地扔在封锁区的营地，连句再见也没好好说。
要是让她知道自己此刻正拿着枪面对如此的庞然巨物，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甘甜勾起唇角，食指扣下扳机。
双铖，忘了告诉你，其实我不仅会打拳，枪我也玩得很好。
子弹破风而出，在甘甜另一只手握住的探照灯下，顺着光的轨迹穿过长长的岩洞，精准地射入怪物泛白的右眼。
“啊！——”
两只眼睛同时失去视力，怪物瞬间变得更加狂躁，它加大力度扭动起庞大的身躯，身体关节毫无章法地撞向岩壁，发疯似地发泄愤怒。
甘甜绕着大圈飞跑过去，朝祁泓张开手：“往我这边跳！”
祁泓：“……”
他彻底放松身体，在下一次怪物伏下身体撞击岩壁的瞬间，松开双手，借着惯性被怪物抛到空中。
落地之前，祁泓跌入一个柔软坚韧的怀抱。
甘甜拥着他滚了两圈，心惊胆战地将人拉了起来，“还走的动吗？”
祁泓嘴唇泛白，“可以。”
甘甜顾不得查看他的伤情，将慌乱之中丢到一边的枪和探照灯捡起来，“洞口离这儿至少还有半小时的路程，等它缓过来，我们依然跑不出去。”
她打开探照灯，照亮前方蛇尸遍地的通道，光线一路往上，照出窄窄的缝隙，“记得这里吗？”
祁泓点头，领会了她的意思。他捂着胸口，快步走到她身边，“你先进去。”
甘甜脚步一顿，看向身后逐渐平息暴躁的怪物，摇摇头，“我不进去，我要把它引到蛇窝里。”
这是从她鼻尖闻到蛇的血腥气时就产生的想法。
地底四通八达，往前直至怪物巢穴，都不见蛇群的踪迹，一路上连蛇蜕都没见过。而怪物跟随它们的前半程都还算正常，却在进入蛇类领地后突然刻意地隐匿身影——
两个族群之间并不是什么和谐共生的关系，甚至并不想让对方发现各自的踪迹。
祁泓的脸色罕见地露出一丝震惊和迷茫，甘甜顾不得解释什么，把人往缝隙推。见他还要再说什么，甘甜指尖划过他腰间别着的定位器——绿灯正在疯狂闪烁。
“还有人在附近，如果它不死，死的就是我们。”
甘甜的指尖并未触碰他的身体分毫，不过虚虚擦过定位器的塑料外壳，就带给他过电般的战栗。
祁泓胸膛起伏，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他不能虚伪地说“我和你一起去”，更不能祈求她带上他，以他目前的情况，对她来说是拖累。
“好。”祁泓闭上眼，背后的伤口已经疼得快失去知觉，“我会活着等你回来。”
你也要活着回来。
“当然。”
甘甜冲他笑笑，笑得恣意张扬。
下一秒，她潇洒转身，向着怪物连开几枪。
大概是还有在巢穴里被她用燃烧弹炸的仇在，雪白怪物屏息几秒，直直向她冲过来。
上钩了。
甘甜刻意绕开蛇群的尸体，边往蛇群栖息的方向跑，边回身扣动扳机。
每一枪都准确地落在怪物的脸上——那是它全身唯一没有被坚韧的鳞片覆盖的地方，枪枪见血，不消片刻，便打得怪物鲜血淋漓。
可它没有停止攻击的意思，跟在甘甜身后，穷追不舍。
周围的能见度越来越高，逐渐能看清岩洞内部的环境。甘甜被怪物一爪子勾住衣服，反手一枪射中它的鼻子，挣脱衣服往前。
她知道，蛇群栖息的洞穴要到了。
果然，一个转身，遮天蔽日的蛇树出现在她眼前。明明刚刚被她们炸死了那么多，现在来看，树上的蛇依然密密麻麻地虬扎在一起。
蛇树正中，那条黑红色的大蛇依然瞩目。
甘甜闪身躲进岩壁的石头下方，一动不动，等待时机。
身后的不远处，怪物被打中口鼻，鼻腔灌满鲜血，无法再通过气味精准地找到她的位置，无厘头地在岩洞里打转。
甘甜屏息，待它踏入通向洞穴的唯一道路，举起枪，透过石头窄小的缝隙，向蛇树中心的红蛇扣下扳机。
砰。
轻轻一声响，蛇群骤然散开。怪物跟随本能朝着声音出现的地方行进，等感觉到滑腻阴冷的蛇类皮肤，已经来不及退出。
蛇群蜂拥而至，像要虬扎出另一棵蛇树一样，顺着它的身体往上爬。怪物来不及反应，低头嘶吼，凭借本能发出攻击。
趁着局势混乱，甘甜悄悄从岩洞下方离开，有细蛇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向她蛇形而来。甘甜拔出短刃，利落地解决掉它们。
缓步离开通道后，她不管不顾地往前跑。
可两分钟后，身后还是不合时宜地出现了窸窣的响声。
甘甜回身就是一枪，半明半昧的岩洞中，黑红巨蟒与她相顾而立。它盘桓在岩壁上方形成的钟乳石柱上，黑色竖瞳直勾勾看着她。
蛇不是视力不好吗？
甘甜背后冒出冷汗，很怪异，但这蛇好像在看她。
正要打出第二枪，岩洞深处传来一声怪物的嘶鸣。黑红巨蟒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身看她。
两秒之后，转身消失在了岩洞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