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唯一一趟飞回b市的航班,预计在两个半小时后起飞。
影视城距离机场近一个小时车程,最保险的方案是立刻出发。
顾承渊在心里计算完时间,“半小时后,把车开到酒店门口。”
助理迟疑道:“boss,会不会太赶了?外头下雨了,路比平时难走。”
下雨了吗?
顾承渊后知后觉感受到一丝雨天特有的湿气,如蛆附骨,如影随形,黏在身体的表层,似乎无法从皮肤上剥离。
顾承渊沉吟片刻,做了让步:“二十分钟后。”
助理:“……”
顾承渊从前从不做这种在危险边缘“踩钢丝”的行为,任何航班,总是提前三小时出发、两小时到达机场,他可以屈就自己在车上办公、在机场上办公。
但永远不会耽误下一个行程。
今天这样,他猜boss是想跟甘小姐好好说声再见。
顾承渊确有此意,来了两天,除了昨晚睡前的那十几分钟,竟然想不到一个完全属于她们的、不被打扰的时间。
“咔哒。”
身后传来一声开门声。
顾承渊下意识看过去,对侧仅相隔两个房间的2913,大门缓缓拉开。
如剧目拉开的帷幕,辰野出现在了舞台正中。眼风尖锐冷傲,不在顾承渊身上停留,径直看向他身后的2909。
除了甘甜,顾承渊对圈内的人都不太了解。但辰野大概戏演得还不错,不过短短半秒,顾承渊已经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他的心思。
他关心2909里的人。
开门出来,或许是听到他开关门的动静,出来确认一下情况。
辰野的眼神跟走廊里雨天弥散的湿气一样让他不舒服,顾承渊不再看他,转身面向房门,手触上冰冷的门把手。
2913的男人屈尊降贵地主动跟他说了两天以来的第一句话:
“你什么时候走?”
他的语气委实不算礼貌,听起来就像是“你怎么还没走?”。
没记错的话,顾承渊早上看到的那份属于“辰野”的详细资料里,年龄那一栏写的是28岁。
将近而立的年纪,他该比他表现出来的更成熟一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没礼貌、莽撞,令人生厌。
他的问题顾承渊全当耳旁风,掌心内沾着手汗的门卡贴上感应器,门“滴”的一声应声打开。
他动作很轻地带上房门,把雨天令人不舒服的潮气和辰野一起关在门外。
【她还有多久结束?】
一张白纸顺着桌面滑过来,经纪人下意识垂眸看去。顾承渊的字遒劲有力,每个折和竖都写得极具风骨。
经纪人默默计算时间,用气声回答:还要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那就来不及说再见了。
顾承渊沉默片刻,提笔写道:【我有些公事要回b市处理,先走了。餐厅那边打过招呼,一小时后会有人送餐过来,辛苦你跑一趟。】
“这么急?”经纪人看向窗边的甘甜,“不打个招呼吗?”
顾承渊跟着看过去,摆了摆手,示意算了。
甘甜正手舞足蹈跟剧组的演员聊着剧情,上半身专注地向前弯,亮晶晶的眼睛黏在了屏幕上。
似乎察觉到他在看她,甘甜抬头往顾承渊的位置瞥了眼,明媚一笑,又埋头继续工作。
她丝毫没有察觉到,顾承渊即将离开。
有这一笑,顾承渊便足够了,示意经纪人继续忙,转身收拾起东西。
他随身的行李箱在车上,昨天换下来的衣服一早就被生活助理送去清洗。屋里除了他的公文包和几份文件,没什么可收拾的东西。
薄薄几张纸,顾承渊收拾了很久,那样子,恨不得把合同纸张的棱角一点一点捻平才好。
经纪人偷偷把顾承渊的动作看在眼里,无比惊讶。
顾承渊竟然会舍不得。
坦白说,在今天之前,她对她们的关系并不看好。
她依旧记得上次出事时,顾承渊的助理如何在电话里不留情面地说出——这是最后一次帮忙。
后来听说她们重修旧好,她的担忧也多过欣喜。这会不会是顾承渊的报复?经历过背叛的人还能再心无旁骛地相处吗?
答案居然是正面的。
她好像隐约明白其中的原因。
顾承渊不是瞻前顾后的人,也心情甘愿为自己的情绪买单。
气急了会放出狠话,老死不相往来。但真爱时,金钱、华服、资源以及成倍回馈的爱,他不吝给予,毫无保留。
之所以能如此,是因为他有托底的能力。有足够多的钱,以及接受全盘失败的勇气。
哪怕是重蹈蹈辙……
呸。经纪人呸呸两声,不会的。
顾承渊磨蹭了十五分钟才收拾好没什么可收拾的东西,看到助理发来消息说“车已备好”,最后深深看了眼甘甜,起身告辞。
甘甜注意到顾承渊,以为他出去处理工作,没怎么放在心上。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了,雨顺着风飘进来。地毯上零星遍布几块深浅不一的水痕,是剧组回来的工作人员留下的。
顾承渊给助理发完消息,一抬头,恰好看到不远处的电梯门打开,楚宴宁走了出来。
他从外面回来,手上拿了一把黑色长柄伞,伞自然地垂在身侧,伞尖往下滴水。
顾承渊像是没看见他,目不旁视地往前走。
下一秒,楚宴宁像个用伞和帽子表演戏法的小丑,滑稽地把伞横在他的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等他停下脚步,才不紧不慢地收回手。
“要走了?”
楚宴宁闻到了顾承渊身上告别的味道。
顾承渊撩起眼皮,大概是他容忍太过,真让楚宴宁觉得他是好脾气了。
他们其实根本没有熟到需要打招呼。
越是这样挑衅,越是让人反胃。楚宴宁就像是阴雨季节里长在角落的霉菌,看一眼就让觉得不适。
顾承渊将手上的公文包换到左手,右手攥拳,抬手照着楚宴宁的脸干脆利落地挥过去。
这一拳他打得极重,重到能清晰得听到骨肉碰撞的闷响。
楚宴宁跌坐在地,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五官错位般的疼。他捂着脸笑得张狂,和着血沫的腥甜对顾承渊开口:“你害怕了。”
顾承渊收回胳膊,嫌弃地看了眼自己指节上的血污,面无表情地说:“医药费稍后会打到你的账户。想起诉我也可以,但你动作要快点,走廊的监控五分钟之后就会消失。”
楚宴宁强忍疼痛撑着伞站起来,鲜血顺着唇角不受控制地往下淌。他嘴角一咧,宛如地狱而来阴魂不散的罗刹。
“我们的赌还没结束,顾承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