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纲手的旅行很愉快。
不过,和喜欢的人一起环游世界,怎么样都不会太糟糕吧?
首先,明确一个事实:纲手和千夜身在幻术,而这个幻术是由两个人的认知共同支撑起来的,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所有东西,其实都在两个人的认知范围内。
——虽然千夜的幻术已足够真实,但如果非要挑出点毛病,也还是有的。
因此,让幻术变得更真实的解决办法就是拉更多的人进入幻术。人越多,对世界的认知越丰富,幻术世界就越稳固。
以上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千夜已经后悔得要死,彻底断绝了建立美梦小镇的念头。
纲手的事让他明白这是个再糟糕不过的主意——不是所有人都能清晰分辨现实与幻梦的界限,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接受真实与虚幻的落差。
他拒绝了闻名而来的老爷爷的请求,良久还是心软:“如果您真的很想与珍惜的人在梦中相会的话……我会满足您的愿望,在您无法在这个世界坚持下去的时候。”
老爷爷似乎有很多话想说,被裹在黑色长袍里的身躯枯瘦如老树,像是已经被榨干了但仍旧挺拔的战士。没见过他的人很难想象,苍老疲惫和坚定毅然竟能共存于一人之身。
千夜将灌注了木遁查克拉的种子递给他:“有需要的时候,用它呼唤我。”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他的背影像跋涉了许久的旅人,哪怕走遍天下,也并不开心。
身边的景色被完全忽视,他只望着眼前的目标。
他在朝圣。
而千夜和纲手在旅行。
没什么目的,也不想寻找什么意义,走到哪里算哪里,给彼此分享某一刻某一个角度才能看到的美好。
起初,还只是忍界的风景。纲手走过很多国度,其中大多数都是为了任务,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同伴时有受伤,敌人如鬼影般纠缠在身后,鲜血和利刃说不清哪个更叫人害怕,她记忆里的一切都蒙着晦涩的阴影。
“又下雨了。”
“天是阴的。”
“好大的风沙。”
但这里是幻术世界。
“纲手,闭上眼睛。”
“?”
“我啊,是这个世界的神明,”他笑嘻嘻地说,“所以只要向我许愿,我就会满足纲手的任何心愿。”
纲手闭着眼,精准的一拳直接砸在他后背:“给我正经点!”
千夜总有办法让雨之国停止下雨,露出太阳;让风之国风沙止歇,戈壁长出花草;让四周铁青而狰狞的脸变得友善,让一切,更符合旅行的定义。
让幻术世界变得美好会让纲手更加沉溺于此吗?
千夜不知道,他只是想满足纲手的愿望。
纲手环游世界的梦想从未开始,千夜对忍界的了解不多,幻术里的忍界理所当然的小。
等到和纲手一起将记忆里的战争全部转化成鲜花,女孩恋恋不舍地望向远方,期待着更多更远的未来,千夜就带着她去看现代的景色。
他的学校,他的家乡,他坐上轰隆隆的火车,激动地拽着妈妈的袖子,去看三峡,去逛古城,去赏冰灯,去摘椰子……这一次,是和纲手的旅行。
女孩子的金发垂落颈侧,衬得肌肤愈发雪白细腻,淡粉唇瓣莹润闪光,气质不知不觉也变得平和起来。
她不再对“自来也”动手。
千夜手舞足蹈地讲着半知半解的故事,纲手的表情随着他的讲述而变化,时而错愕时而兴味,最后沉淀为一种柔软的神色。
青年平抬双臂迎着海风在船上大喊“l'm the king of the world!”,纲手觉得他傻,伸手抚摸着栏杆上海鸥柔软的羽毛,唇角自然而然上扬,是眉开眼笑的弧度。
这个时候,幻术世界的大蛇丸已经识趣地消失了。
两个人的旅行仍在继续,直到他们看见的景色渐趋于幻想:通过爬藤才能到达的云上之国、室内结构一团糟的血族古堡、由巧克力和奶油做成的蛋糕岛屿、机械和血肉杂糅的暗影都市……
以美貌和箭术闻名的精灵是丛林的宠儿,指挥植物就如同她爷爷一般得心应手的德鲁伊变作猎豹,已然成人模样的纲手跳上世界之树的顶端,满眼是碧蓝的天和翠绿的树。
还有红色的人。
哦,是白发。
她向着他伸出手,身上轻捷简便的白色半袖并纯黑阔腿裤变作在忍界的日常穿着,青绿外褂被风吹得高高飘起,说话时眼神锐利:“你不是自来也吧?”
被这个名字称呼习惯了的青年微微歪了下头,迟疑道:“纲手,你醒了吗?”
纲手轻盈地跃下树干,站在年轻人面前,眼睛明亮湛然,满身气势如虹:“我知道,你不是绳树,也不是断,更不是自来也,你是……”
她停顿了一下,在千夜陡然变得无语的表情中,望着他,用命令的语气:“告诉我,你的名字。”
*
“纲手大人醒过来了……?!!!”静音慌张抬头,脚尖下意识急促地往前蹭了几步,又怯怯停下,生怕只是一场梦。
但纲手已然走出房门。
她用手按着静音的脑袋:“抱歉,让你久等了。”
“才不用道歉!”静音用力摇头,眼里含着泪花,又突然想起什么,“我现在就去告诉自来也大人和大蛇丸大人这个好消息!”
小孩“噔噔噔”地跑走了。
千夜倚着门框,眉梢微扬:“所以,你要走了吗?”
幻术消散,偏移的轨道应当回归,那些错乱的、不该存在的记忆也该就此掩埋。
纲手回头,仍旧是雪肤花貌玉颜如雕,语气却不太开心:“你那是什么表情?”
千夜茫然:“正常表情?”
他总是在某些时候说出一些令人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话。
纲手咬牙,一拳敲在桌子上:“你真是……!”
她气冲冲地走过来,一把拽住男人的领子,把嘴唇印上去,然后甩开袖子,一抹嘴,斜睨着呆愣愣的千夜,不爽道:“你难道不想负责吗?”
做出颇具攻击性的举动后,她的脸颊已然绯红。
不管那些身份背后是谁,她都抓住了真实。不管怎么样,都要说清楚……!
这个拥有很多秘密、戒心却几近于无的男人,在幻术世界里陪她玩过家家的人,会像小孩子一样撒娇、偶尔又意外可靠的人,可以丝毫不要脸面地承认自己“没有男子气概”的人……
“千夜,你要等我。等这场战争结束,我来找你,带你去见我的亲人和朋友。”她理直气壮地说,“你不能像自来也一样三心二意,也不能像断一样先一步死去,只有在听到我死之后,你才能去找别的女人。”
千夜断言:“你不会死的。”
纲手只是笑。
骄傲自信又随性散漫的女人熟知战争的残酷,三忍又怎么样,化为尘土的天才忍者数不胜数,贵如六道仙人也无法长久存在,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地活下去,哪怕代价是别人的性命。
医疗忍者冷眼俯瞰这乱世,裙摆上溅开的泥点仿佛无穷无尽,她祖父的太平之梦化为灰烬,那一点摇摇欲坠的灯火终究于黑夜中陨落。
尸骸堆成山海。
人间铸成炼狱。
预言中的命运之子还在未来,现在她拥有的只是空无的虚幻。
她的掌心只有握不住的流沙。
沉疴未愈,心病仍存。
她只是爱上了一个人,想要给予他幸福,才收揽神智,重掌旧躯,回到麻木不仁的现实。
纲手按着他的后颈,与他眉心相贴。
——我大概真的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