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河对岸,一身戎装的多尔衮冷冷的盯着近卫军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营盘,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心里却叹了一口气。
这三年来凡是与张世康那个狗贼的战争,尽皆以失败告终。
大清国愈加疲敝,而大明却愈加恢复实力。
更让多尔衮不能接受的是,大明竟然是以自己的弱项,击败了大清国引以为傲的强项,历次有决定性的战役竟然都是野战。
在经历了官山之败之后,即使多尔衮想尽办法恢复士气,可下面的八旗兵一听与近卫军野战个个都变了脸色。
明廷的火器实在是太厉害了。
曾几何时,以野战着称的八旗勇士竟然落到这般田地。
好在是这次他的目的并非野战,而是阻止张世康渡河。
关内的细作早传来的消息,明廷的粮草吃紧,只要他拖的足够久,就算近卫军再能打,没有粮草没有渡船也没法子。
早在他从义州城赶往盛京的路上,多尔衮就命辽河沿线销毁船只,目前来看,近卫军大概就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渡船才未发起进攻。
但多尔衮并未因此而感到庆幸。
之前他的兄长皇太极说张世康不灭,则大清国不立,那时多尔衮还很不服气,认为对张世康的评价实在是国誉。
如今看来,真是打脸。
现在不仅仅是立不立的问题,一旦被近卫军渡河成功,那就是亡不亡的问题了。
而他七拼八凑出来的这五万多军队,有多少实力只有他自己清楚。
除却那一万出头的八旗兵战力尚可外,其余大多为新兵或者汉八旗老弱,打打顺风仗可以,若是需要拼命,这群人是靠不住的。
即便如此,多尔衮仍旧只能用重赏来激励士气,他答应全体将士,若能阻止近卫军,所有人都将官升一级,并赏赐大量财物、田地。
这让所有士兵都很高兴,至少表面上的士气还可以,即使他们都没意识到,一旦让近卫军渡河后,不仅所有的赏赐都没了,他们的性命也难以保全。
从辽河到盛京几乎是一马平川,三两日便可抵达,对多尔衮来说,首战便是决战。
“摄政王殿下,河对岸来人了,应是明廷的使节。”一个负责了望的兵丁前来汇报。
另一个部将甚至问出要不要杀掉的话,被多尔衮狠狠的瞪了一眼。
“将人带到大帐里来见我。”多尔衮沉默了片刻后道。
他倒想看看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使究竟想干什么。
不多时,一个身着大明官服的中年人来到多尔衮面前,拱手道:
“本官大明礼部员外郎陈应,特来为兵马大元帅阁下传话,想来你便是多尔衮亲王吧?”
陈应行的只是普通的拱手礼,这基本用于地位平等的情况,这让大帐内的其他将领十分不满,张口便要砍掉陈应的狗头。
陈应却临危不惧的冷笑道:
“随便你砍,砍本官一个,大元帅将会用一万建州女真人的来祭奠本官。”完了还加了一句:
“你们建州女真人,本来也没多少人了吧?”
自古以来敢去敌国当使者的,几乎都是硬骨头,尤其是当一个帝国强盛之时,使者甚至敢以性命相挟。
给人一种出使敌国,就没打算活着回去的派头,这其中以强盛时期的大汉最为典型。
而这样做大抵上有两个考量,一是不落本国的威武,二是可青史留名,于六部科道言官而言,算是求之不得了。
多尔衮只是冲自己的部下摆摆手,也没给陈应座位,只是道:
“你们的大元帅派你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吧?
若只是这些废话,那你现在确实可以去死了。”
“大元帅令尔等速速投降,不要再负隅顽抗,徒劳损失百姓性命。
若尔等识时务,大元帅言,尔等建州贵族皆可免死,且每人皆可分得田地。”陈应不紧不慢的回道。
多尔衮闻言皱了皱眉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了看周围的部将,他们也都是一副不解的样子,有几个甚至笑出声来。
大清国当初招降汉臣,给的待遇都是顶天的,不仅给爵位还给诸多赏赐。
且不言他们根本不会投降,就说这待遇,每人就分几亩地?
他们堂堂大清皇族,自己去种地?
“你敢戏弄本王?”多尔衮怒道。
“大元帅言出必行,而且大元帅还说,机会就这一次,尔等应仔细考虑。”陈应仍旧毫不客气。
事实上当初大元帅给他说这些话时,陈应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招降这么个招法,他还是头一回听说,但身为使者,将话带到才是最重要的。
“殿下请下令,让老子砍了他的狗头!”一个部将认为自己被侮辱,抽出刀兵指着陈应道。
陈应连动都没动,表情也仍旧一副你快快砍我的样子。
多尔衮到底是冷静的,只是以睥睨的眼神看着陈应道:
“如若不然呢?”
“哼,如若不然,待灭了你国,凡建州女真人皆为苦力,为奴一百年,为我汉人挖矿赎罪。”陈应冷哼了一声道。
叫他说,都该杀光。
他寻思大元帅也非优柔寡断之人,不知为何来这一出。
“你可以回去告诉你们的大元帅了,大清国的勇士宁死不降,况且,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有本事就渡河来。”
多尔衮的语气仍旧十分平静,仿佛经历了官山的血战之后,很多事情都豁然开朗了。
遇到事情立马动怒的,不是威武而是愚蠢。
陈应闻言多少有点失望,他来之前甚至将遗书都写好来着。
“尔等暂且占据优势,却主动过来议和,想必是粮草出现问题了吧?
或是没有足够的船用来渡河?”
多尔衮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陈应,似乎是想从陈应的脸上寻找答案。
然而陈应仍旧一副死鱼脸,听了多尔衮的话反倒狡黠的看着多尔衮道:
“你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