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先生,杨先生!”
杨行秋正要走,听见有人叫自己。
“若不是先生,老汉这把骨头就埋到土里咧!”
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跪在自己面前。
“快起来,快起来!”
杨行秋扶着他起了身。
是那个自称耕过杨家土地的老人。
“只是举手之劳,何必行礼,在下受不起。”
“俺这个模样,是不该见人!”
他跟其他矿工一样,赤裸着身子,背着矿篓。
“是在下考虑不周,应该多备上几件冬装。”
“下矿要把衣裳磨破,好容易有件囫囵衣裳,可不敢破咧。”
他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几声。
“诶,听先生说话,不像是关中人,倒像辽东那边。”
杨行秋找了个理由搪塞。
“久离故土,不识乡音。”
“老汉无儿无女,还劳先生惦记着。”
老人佝偻着,开始了唠叨。
从他一出生,关中的动乱就开始了。
先是匈奴攻陷了长安。
整个关中被劫掠一空,饿死了不少人。
吃空了母亲,他侥幸活了下来。
入了弘农杨氏的庄户。
刚吃上几年饭。
羯族又进了关中。
一起耕地的伙伴都给人当成了猎物。
瘦小的身形,又让他躲过一劫。
在屠刀和饥饿下,挣扎活到了壮年。
听说了汉人收复关东的消息,也高兴了几天。
没等见到冉闵,就遇上了氐族入主关中。
弘农杨氏坐上了武职。
他这样的壮丁,便充了军一路往东走。
稀里糊涂成了鲜卑俘虏。
等到他被贾元赎出来,已经迈入了暮年。
刚在寿阳落了脚,又碰上旷日持久的围城战。
在他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
又稀里糊涂到了牛家庄。
被埋在土石下面,这觉得一生总算要结束了。
又被人挖了出来。
“要是杨家人如先生般,也许……”
他苦涩的表情里,总算有了些笑意。
“回去干活!”
曹硕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连杨行秋都打了个寒颤。
“妥了,妥了,是先生愿意听老汉说说话。”
他佝偻着身子,回到了更加苦涩的现实中。
“好女婿,身上可无碍?”
曹硕上前摸了摸杨行秋的额头。
“只是疲惫,睡了一日便好。”
“庄上人手充沛,何必劳苦如此?”
“小婿遵圣人之训,力行近乎仁也。”
杨行秋拜别了曹硕,追上了老人。
“在下还不知老者姓名?”
“老汉跟这世道一般,没名没姓。先生叫老汉就行。”
“老者从关中来,不如姓关。”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又有了些笑意。
“这下,老汉成了关老汉咧!”
“关老汉,可知道让土压死那个人,叫啥名呀?”
注意到身后的曹硕,杨行秋模仿起关中话。
“那不知,老汉自己才有名字。”
“走咧!”
“慢些!”
关老汉转过身,嘟哝着钻进了狭窄的矿洞。
“学得不像啊!”
“我应该早点记住他们的名字。”
杨行秋突然有些后悔。
“就是要纪念,都不知道人叫什么?”
关老汉,就算没遇上自己,也能在五胡乱华中逃出生天。
如果能流传来下,绝对可以收录进硬核狠人系列。
可惜,史官的笔墨有限。
就算是书写帝王将相,才子佳人,都惜字如金。
别说一个孤寡老人了。
“他们该留下自己的名字了。”
杨行秋快步离去。
“辽东?”
曹硕听见了刚才的对话,开始起疑。
“从辽东来淮南避难?”
“叔父。”
曹羽下马说道。
“先生说用木棍撑住矿道,小侄不明,只好请叔父指点。”
“呃,好。”
曹硕骑上了马,忍不住去想杨行秋的作为。
“哼,弘农杨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