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 西曜国 栖梧郡
作为西曜国繁华地界之一的栖梧郡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小雪轻而薄,像染白的柳絮,像古树上飘落的白梅,像白凤展翅而过时留下的羽毛。
与这纯白静谧截然相反的,是行人眉宇间的紧绷和不安。唯一有闲心欣赏这场初雪的,是涉世未深的孩童。
“阿娘,雪。”
“看见了,快走吧,该回家吃晚饭了。”
妇人拉着孩子急匆匆赶路,带起的风吹偏了即将落在孩童掌心的雪花。纤细透明的冰晶在他的指尖绕了绕,随后顺着风滑向地面。人们赶路时扬起的衣摆接住了它,一松一抖,便将其再次抛起。
人潮熙攘,灯火流转,它在各色的布料里旋转飘荡,如同破开风浪的扁舟,无惧粉身碎骨。这位冒险家乘着上扬的衣角借着忽然到来的风跃到了高处,和纷纷扬扬的同伴们混杂在一处。最后轻轻的,慢悠悠的,打着旋儿飘落到来自远方的客人肩上。
他们带着遮蔽风雪的斗笠,像是一群江湖游侠。颜色低调的斗篷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其下内敛厚重的玄剑。
四人来到客栈门口,“福来客栈”四个大字在风雪里有些模糊不清。门口高高挂起的灯笼被吹得东倒西歪,光线也跟着乱晃,在紧闭的大门上划出一道道粗细不一的光影。
“桐澈师姐,这家客栈好像打烊了,他们说的真的是这家吗?”
桐澈拿出玉简进行比对,店名和环境都对的上。
她点点头,和旁边的盛晏清交换一个眼神。
两人站在最前面,剩下两个年纪小些的则是靠后一些。
桐澈朝身后的比了个警戒的手势,盛晏清则是一只手贴上了大门。
“吱呀。”
门没有想象中的难开,轻轻一推便露出一道黑黝黝的缝隙。
里面没有开灯,像一张缓缓张开的巨口,仿佛是要将所有人吞噬殆尽。
盛晏清和桐澈一左一右,用些力气大门便开出一道供两人并肩的通道,白藏和楚以洵则在后面替师兄师姐提着灯。
灯笼的光线似是被无形的屏障阻挡,只能在四人周围支起一个昏黄的半圆。黑暗沉厚粘腻,比起潮水更像是沼泽,咕噜咕噜地冒着泡,遮盖了其下未知生物的活动轨迹。
“咚。”
身后的大门猛地关上,惊得白藏和楚以洵同时回头。
黑暗里传来一声轻笑,随之而来的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视线虽被限制但其他感官还在,桐澈提剑上前精准接下黑暗中的利刃。
“刺啦”
两刃相接,火花映在雪白的剑身上为这一方黑暗带来一点微光。恍惚间她看见生机勃勃的庭芜绿从墨色中生发,似是山色空蒙草木葳蕤的画卷。
气流以两人为中心荡开,翻卷的风带来了野火,霎那间将整个客栈的蜡烛点亮。
“比划比划?”
沈灼和纪绍钦两人挡在盛晏清面前,一个清冷如透着寒光的紫翡,一个温和如为行人遮荫的古木。
盛晏清微微挑眉,玄剑出鞘迎上二人,
“奉陪到底。”
“诶,不是,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楚以洵在看清熟悉的颜色后就放松下来,还想问问其他人的下落就感到身后凛冽的战意。
身体比大脑先反应过来,本就一直搭在剑柄上的手顺势抽出,对上了站在他身后的柳芜絮。
“柳芜絮,你一个要当天下第一大侠的人也搞偷袭?”
“沈灼还二打一呢。”
在一边的白藏:······
我也要打吗?
“白藏,这里。”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转身看去是穿得像朵迎春花一样的云绾。
她拍了拍手,暗暗感叹人间灵气稀薄连关门这种小事都被要求由她和柳芜絮两个人来人工操作,好不容易营造的恐怖氛围一下子就没了。
“我们从这边上去,他们都在二楼呢。”
白藏回身看了一眼打得不可开交的师兄师姐和师弟,感觉再加一个她场子就放不下了。
“嗯。”
她果断让出场地跟着云绾上了二楼。
“白藏,谁给你穿成这副样子,你们剑宗虐待弟子吗?”
孔淑第一个对她的穿着提出质疑。
白藏扫视一圈,发现除了楼下打架的几个人以外大家都没有穿宗服。
“我们是来人间做任务的,不是来乞讨捡垃圾的。”
她说着抓住自己的储物袋往外一抖,一架子衣服便凭空出现,五颜六色的,像山中的毒蘑菇。
“来来来,我给你配几身。”
白藏听话地走过去,一边配合孔淑量尺寸一边解释,
“我们剑宗都穿的这身,是桐澈师姐在任务堂里找到的。”
一群人往下一瞧,还真是。
剑宗的几人都穿着灰扑扑的衣服,本来颜色就像用旧了的抹布,打架的时候不注意再破几个洞,就更像是来捡破烂的了。
“江行止师兄也没说什么?”
孔淑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给她比对,瞧见颜色合适的就丢给一边充当人形衣架的古槐吟。
“大师兄说我们很有创意。”
白藏努力回想出门前的场景,桐澈师姐面对大师兄的评价似乎欲言又止,而盛师兄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楚师弟则是什么都没听出来地傻乐。
当然,她当时也是什么都没听出来。
“得了吧,大师兄说江师兄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格,不火上浇油就不错了。”
古槐吟也搬出高高一摞布料,照着孔淑挑出的衣服选择花色。
“白藏喜欢什么款式啊?”
“啊?”
白藏歪歪头。
“小孩子不可以穿别人的旧衣哦。”
孔淑拿着软尺朝她晃了晃食指,
“而且只有量体裁衣才能做出最合身最漂亮的衣服,对不对,云绾。”
她给自己拉了一个同伙。
“对。”
云绾举手赞同,她在万师兄那里受过的苦一定要让每个人都受一遍,
“我还带了两匣子宝石和一匣子珍珠,可以绣在衣服上,也可以拿来当首饰,都可漂亮了。”
初来乍到的白藏不知道,早在剑宗到来之前就有好几个穿着随便的人遭遇了几人的魔爪。
“我真是受不了这几个花孔雀了,谁来治治他们。”
受害者之一的雾绡倚在栏杆上,垂眸看着底下的打打杀杀。
虽然很感兴趣但碍于身上戴了一堆零零散散的装饰不得已歇下来,要是碰坏了哪个这几个家伙不得把她念叨死。
“能治他们的都在厨房里忙活着呢。”
容览秋倒是很喜欢身上的这些小玩意,不是对他们审美的赞同,单纯是对金钱的敬意。
“他们怎么还穿着宗服?”
白藏看向下面打得正起劲的人。
“怕你师兄师姐下手太快,刚看见衣服颜色就给人打死呗。穿着宗服好歹知道是五宗的人,不穿只怕下手没轻没重又给我和云绾增加工作量。”
古槐吟跟着孔淑一起选料子,白藏也只好乖乖当木头人。
“还在打啊?”
方渚兮端着晚饭上桌,一眼就看见还没到齐的人。
“吃饭了。”
容览秋趴在栏杆上帮忙喊人,奈何打得正上头的人没有注意到她。
“看我的。”
云绾学着她的模样趴在栏杆上,
“打坏了赔钱。”
打得最起劲的盛晏清紧急刹车,手忙脚乱地试图收回差点劈上柱子的剑。
“没打坏。”
他迅速收了剑,抬头对上青天大老爷怀疑的视线。
云绾:(眯眼凝视)
盛晏清:(心虚目移)
好吧,可能有一点乱。
他看见了印着几人黑脚印的桌椅板凳。
“我会打扫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