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天晴。
寒冷的气流没能熄灭人们对生活的热情,太阳才微微露出半个头街上就已经热闹起来。一青一粉两个姑娘并肩穿过人群,一个似荷叶上的露珠,清透素雅,一个如初绽的桃花,纯净可爱。
二人都是清秀的长相,路人们却视若无物,即使是迎面撞上也会在转头间忘记二人的样貌。
晨风中夹杂着细碎的水汽,云绾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摊贩一边思索着今早出门的嘱咐有没有漏下东西。
易容、换声、改变身形,再加上一点点小法术的干扰,还有哪里会出问题呢?
(你觉得白藏的提议怎么样?)
沈鸣蝉和她神魂传音。
(不要穿得花里胡哨的提议?)
云绾在街边小摊买了份梅花糕,掰下几块握在掌心悄悄送到腰间的布包旁。熊猫布包微不可察动了动,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迅速伸出来捞走了她手心的部分。
(别装傻。)
沈鸣蝉也从她手里掰下一块。
(用武力对抗权力,很有趣的想法对吧。)
(用武力推翻秩序,而且还不是凡人内部秩序的革新。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那么距离人族的内战也就不远了。)
云绾吹了吹梅花糕上的热气,雾气升腾模糊了前方的景物。
(内战?单方面的碾压可算不上战争。)
(所以你真的有这种想法。)
云绾歪头看向她,粉色的珠花衬得沈鸣蝉柔和温婉。
(我想如果不是子孙的修炼天赋不一定能完全继承父母的修炼天赋,再加上偶尔会有几个绝世天才出现于平头百姓之家的话,凡人的处境应该比现在更糟。)
(你就那么确定修士会赢吗。)
(这需要迟疑吗。)
沈鸣蝉也侧过脸,洁白的面庞在晨光里映出淡黄的光晕,像是初春里一枝斜生到水面的木芙蓉。粉白的花瓣与水镜中模糊的影子相映成趣,孤芳自赏,娇颜藏锋。
(或许吧。)
云绾转过头去,
(不觉得这条街太热闹了吗。)
(完全不像是有着十几件命案的郡对吧。到底是繁华地带,游人和路过的旅客格外多。为了生计铤而走险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在铡刀落下的前一秒谁都不知道会是哪家的人头先落地。)
沈鸣蝉的视线从那些努力吆喝的百姓面上一一扫过,
(走出大门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凡人从来不缺乏勇气,不管是面对生活还是某种庞然大物。我不否认,但在许多时候勇气并不能为他们带来胜利。)
(你这样频繁地试探我的态度立场是想为什么做准备?)
云绾还记得给竹笑带糕点的承诺,一边观察着人流一边在各家糕点铺子前嗅嗅,判断里面的食材是否新鲜。
(朝花宗的信息最为灵通,你觉察到了什么?)
(晚间的微风可能是暴风雨的前兆,但更多的只是预示着明日会有些乌云而已。)
(乌云只会暂时性地遮挡太阳,暴风雨可是会要人命的。)
(不管是乌云还是暴风雨,太阳都落不下来。)
(真是自信呐。)
云绾咬下最后一口糕点。
(所以你的立场是什么?)
沈鸣蝉似乎对这个问题格外好奇。
(我的什么立场?)
(对待除五宗以外所有生灵的立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立场怎么样?)
(希望你不是在开玩笑。)
(我从来不开玩笑。)
云绾吹掉手上的残渣,开始琢磨给竹笑带豆沙馅的还是紫米馅的。
(老实说我的立场并不重要,宗门长老命令一发我还能阳奉阴违不成。)
(云妹妹,咱们俩讲悄悄话的时候就别再说这些场面话了吧,你要是真听宗门的话就不会在玉面村做那些事了。)
(这不是挨了打后长记性了嘛。)
(完全看不出来。)
沈鸣蝉用手肘戳戳她的胳膊,
(和我去寻师姐一趟,昨夜忙着回来好多事情都没问清楚细节。)
(行,有目的地总比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好。)
云绾没有意见,去的路上还不忘在路过的点心铺子里选特色糕点。
“小姑娘看看我们家刚出炉的栖凰糕吧,我们栖梧郡独一份的糕点别的地方可没有。”
“栖凰糕?”
“据说是当年文帝陛下亲口称赞过的,故而才取了这么个名字。”
“给我包一些吧。”
“好嘞。”
老板娘手脚利索地将云绾看中的所有点心包好。
“西曜国的文帝陛下陈令安,即使放眼四个国家的历史也是鼎鼎有名的明君。十三岁入军营,十五岁安定外乱,十七岁平定五王之乱,受封护国长公主,一路披荆斩棘扶持她的亲弟弟继位。
后来于栖梧郡产下一女,据说当夜出现了星辰奇观,钦天监判定此女有凤命在身。长公主静坐一夜,后以‘只有凤凰才能生出凤凰’为由逼宫。
龙凤本同为至高的象征,她这么说竟也有几分道理。再加上当时的惠帝只是守成之君,虽然性情温厚待人宽和,但远不如有赫赫战功的她得民心。那会内忧外患,惠帝也明白自己能力不足便自请退位。”
沈鸣蝉借着老板娘包点心的空档和云绾说起这段历史。
“文帝之后是那位有凤命的公主继位吗?”
“不是。”
沈鸣蝉替云绾接过老板娘递来的糕点,
“文帝的确是文韬武略励精图治,但那位公主却少了些野心和能力。小道传言那并非凤命而是一种至纯至善之人才有的命格,又称玲珑心,这样的人无法统治国家,所以和某位公主一起被扔到修真界了。”
“有名字吗?”
“什么岁岁昭昭的,书上记得不多。”
沈鸣蝉说着下意识伸手去拆手里的糕点,被眼疾手快的云绾一把捞走。
“我付的钱。”
“我还免费讲了个故事呢。”
沈鸣蝉说着又凑了上来,
“你和月魄挺熟,有偷师学过一点吗?”
“得了吧,他自己就不信命格之说我上哪去偷师。”
“占卜不就是算命吗?”
“不一样,命格不能决定一切,人一生的轨迹还与自己结下的因果有关。就像你说的玲珑心,虽然确实是至纯至善的命格,但也不是没有长歪了的可能。”
(就像即便通过了五宗的问心路也依旧有叛宗的可能。)
这句话是神魂传音。
(当然。)
云绾不知道沈鸣蝉是在含沙射影什么,是模糊的试探亦或是更加直白的怀疑,
(所以你单独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这个?)
(当然不是,我可是非常相信各位长老选择亲传弟子的眼光,也非常相信聆风宗各位师兄师姐的教学。)
沈鸣蝉似乎是轻轻笑了一下,
(不过是女子来此处更为方便,再加上我并不想再给那群叽叽喳喳涉世未深的小家伙解释为什么身为五宗之一的朝花宗、世人皆知的名门正派,名下会有青楼这样的产业。)
云绾抬头一看,牌匾上红尘阁三个大字格外清晰。
你不早说逛花楼,咱们俩一身女装进去会更奇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