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很快准备好,沈灼抱着一堆瓶瓶罐罐珠钗首饰陪方渚兮去换衣裳。
“不会绾发就吱一声,或者让古师弟和你一起。”
沈鸣蝉好心提醒。
“香粉别抹太多啊,沾一点就好了。”
雾绡也在一旁搭腔。
“我的珍珠要擦干净啊。”
云绾挥着小手帕。
“你们真是有病。”
沈灼没好气地瞪了她们一眼,随后顺手抢过云绾手里的帕子,
“拿你的手帕擦吧,我也懒得去找新的了。”
云绾:早知道不拿出来了。
一群人蹲在房间外窃窃私语。
“我觉得以沈灼的手艺很难画出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他又不是朝花宗的。”
这是恶意揣测型。
“放心,我之前在沈灼身上闻到过脂粉的味道,他肯定藏着两手呢。况且有方师兄在,不会让他乱来的。”
这是乐观型。
“真的不会吗?他可是给云绾和白藏当布娃娃,一头乌发被贴得乱七八糟。”
“那是珍珠,很漂亮的。”
这是偏离主题型。
外面吵翻了天,室内倒是意外地和谐。
“没想到我们阿灼还有这手艺。”
铜镜中映出模糊的光影,昏黄的颜色晕染了他的轮廓。
方渚兮很少照镜子,此刻竟在某刻恍惚看见某个早逝之人长大后的模样。
“少来哄我。”
沈灼捏着在香粉里腌了一圈的梳子,甩干净上面的余粉后一下一下梳着还带着些许热气的发丝。
“我知道自己的手艺比不上朝花宗,这么简陋的发髻亏你夸得出口。”
“繁简不过是风格不同,并无高下之分。繁者,花团锦簇精巧夺目,却易举步维艰尾大不掉;简者,随性洒脱悠然自得,然独木难支孤掌难鸣。喜恶同因,瑕瑜互见,既然世上本就没有完美那么何必为难自己。”
方渚兮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沈灼觉得他是想告诉自己一些事,本能想要反对时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也只是哼了两声。
“你也未必是对的。”
“当然,毕竟我也是凡尘俗子。”
不管是微笑还是面无表情他的情绪始终没有多大波动,早就知道这点的沈灼还是忍不住气恼。
“真不知道你怎么会来夕雪宗,菩提寺应该比五宗更适合你。”
当然这只是气话,沈灼可不想方渚兮去当和尚,他一走那些琐碎麻烦的公务绝对会被雾绡这个不负责的扔给自己。
“阿灼想知道?”
方渚兮回头看向他。
“不想。”
沈灼掰正他的头,
“再乱动自己梳。”
“好吧,我还以为师弟会想和师兄亲近一点。”
方渚兮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
“谁教你这些的,不许跟着她们学。”
沈灼在这句话里听见了很多人的声音,比如沈鸣蝉。
朝花宗真是祸害。
方渚兮笑起来。
“不许笑。”
沈灼瞪他一眼。
“好啦好啦,不笑了,要真惹恼了沈师弟师兄我可只能自己梳头发了。”
沈灼的性格就是如此矛盾,方渚兮笑的时候他觉得不高兴,这会真安安静静坐下来了他又不舒服了。
乌黑的头发乖顺地倚在掌心,可能真的是灯光太暖的原因,他仿佛看见了数年前同样躺在手里的花白长发。
冰冷的,干枯的,脆弱的,仿佛是一处已经耗干的泉眼。只等一场大雪便会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在冻土与积雪笼罩的黑暗下陷入永久的安眠。
“你的头发很黑很顺,你自己也能梳。”
但如果有一天你老了,我会如现在一样帮你束发。
方渚兮眨了眨眼睛,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他没有提醒师弟修道之人在寿元耗尽前都是这副黑发的青年模样。
“你们弄好了吗?”
门外传来催促的声音。
“催命啊,不知道慢工出细活吗。”
沈灼的憋闷总算有了发泄口,当即将手上的动作再放慢几分。
“完了完了,沈灼这小子肯定是故意的,指不定还要再拖几个时辰呢。”
纪绍钦打了一下古槐吟的脑袋,
“小银子,你可闯祸喽。”
“我就问问嘛,而且谁知道那郡守什么时候会到,我们还要对方师兄的妆面做改动,我怕时间来不及。”
古槐吟捂着头解释。
“反正催都催了,不妨做的再过分一点。沈灼又不会隔音阵,到时吵得他不得不开门出面,然后······”
云绾收住声比划了两下,顺势打开了隔音阵,到底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影响到师姐的生意就不好了。
众人暗中交换了眼神,在干坏事的时候人总是最默契的。
“我来,我声音大。”
纪绍钦窜到最前面。
“再加一个我,我也想试试催债的感觉。”
容览秋站到另一边。
两人一左一右,像两尊跃跃欲试的门神。
“一会拿这个卡住门。”
木清辞抛了抛手里不知从哪弄来的石块。
纪绍钦挽起袖子,容览秋清了清嗓子。
手还悬在半空没碰到,门就自动打开了。
沈灼:······
纪绍钦\/容览秋:······
哦豁,好玩的没有了。
“你们在干嘛?”
沈灼一脸鄙夷。
“你怎么就出来了,说好的宁死不屈呢。”
容览秋没想到沈灼这么好说话。
“进去进去,等我们拍完你再开门。”
纪绍钦试图将人重新塞回去。
“不是你们着急催我吗?开了门还不乐意。”
沈灼打掉纪绍钦的手。
总归还是正事要紧,古槐吟和桐澈一人拉一个,将不省心的师兄师姐揪到一边。
剩下几双眼睛都眼巴巴看着,好奇、期待还有点暗戳戳的怀疑。
沈灼轻咳一声,一侧身露出了身后人。
灰蓝色的衣裳上点缀着珍珠,仿佛月下的湖面,波光粼粼宁静温柔。美人挽着简单的发髻,乌黑的头发被一支玉簪松松固定着,像是从山洞里冉冉上升的云烟,轻盈空灵。
除了有些高挑之外完美符合郡守那奇葩规矩。
雀云镜第一个想上前,步子还没迈出就被沈灼抵住了额头。
“只许看不许摸,我弄了好久的。”
雀云镜歪头将视线投入沈灼和门之间的缝隙里,狭窄的视野刚好容下方渚兮的身影。
室内暖黄色的烛火像是给人蒙上了一层轻纱,即便是努力睁大双眼雀云镜也看不清他的五官细节,只是在视线相接的那一刻,他忽然感觉到方渚兮在笑。
是很淡很淡的笑容,带着温热的气息,让他想起在神界的院子里种的杏花。
雀云镜抿了抿唇,也学着他的模样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