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帝抬步迈进正厅,目光瞬间被摆放在正中的一块玉雕牢牢锁住。
这座玉雕以一整块温润的美玉雕琢而成。洁白的玉石上,山峦起伏,那是用细腻的刀工一点点勾勒出的壮丽山川。连绵的山脉似蜿蜒的巨龙,层峦叠嶂,气势磅礴。山间云雾缭绕,是匠人巧妙地利用玉石的天然纹理雕琢而成,缥缈灵动,仿若仙境。
江河湖泊在玉雕上波光粼粼,那是用精湛的技艺刻画出的水纹,仿佛水流在轻轻涌动。岸边垂柳依依,飞鸟盘旋,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康宁帝缓缓走近,眼中满是惊叹与痴迷。他伸出手,想要触碰这巧夺天工的杰作,却又怕自己的指尖惊扰了这方宁静的天地。他细细端详着每一处细节,仿佛能看到玉雕中隐藏的乾坤。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统治下的大好河山,心中涌起一股豪情壮志。
“小顾子,此玉雕你自何处得来?这般硕大精美,恐怕宫中亦难寻得可与之相较之物。”
顾冲从康宁帝的眼神中看出他对此物之喜,但他自己更是喜欢,又怎能忍痛割爱?
“哎呀,皇上啊,这块玉石乃是碧迎娘家陪嫁之物,我请人雕刻出来摆放于此,碧迎便可见物思亲。”
顾冲先是道明了此物的来历,继而阐述了此物所蕴含的深意,康宁帝即便心中再如何喜爱,也难以强夺他人的心爱之物了。
“哦?居然是碧迎陪嫁之物。”
康宁帝眼神中的光芒逐渐收敛,心中已然打消了索要这玉雕的念头。
“此物甚好,你需妥善保管。”
康宁帝点点头,随即来到厅中坐下,没一会儿,碧迎端茶上来。
“皇上,请用茶。”
康宁帝微微颔首,然后缓缓说道:“碧迎啊,母后她老人家也时常念叨起你呢。等顾冲回京的时候,你就跟他一同去吧。”
碧迎闻言,心中不禁一动,但她还是强自镇定,只是悄悄地瞄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顾冲。
“奴婢知道了,谢陛下隆恩。”
康宁帝端起茶杯,凝眉轻嗅,面露疑惑,缓声说道:“这云山箭茶,朕在宫中时常品味,缘何不及此茶之清冽?”
顾冲笑答道:“皇上,我这里的茶自然比不过宫中之茶,若是有不同之处,那只怕是沏茶之人所用心罢了。”
康宁帝闻言抬头看向碧迎,哈哈笑道:“碧迎啊,小顾子如此护你,当真是你的福气,朕自会赏你。”
碧迎那张如粉雕玉琢般的面庞上,此刻正泛起一抹羞涩的红晕,她再次偷看顾冲,侧身作福。
“奴婢多谢皇上。”
一口香茶入喉,康宁帝顿感一股清新的茶香在口中散开,仿佛春天的微风拂过嫩绿的茶园,带来了大自然的芬芳。
“好茶,确是好茶!”
康宁帝忍不住赞道,同时也更加不解,为何宫中的茶却没有这般清香。
顾冲目光敏锐,一眼就洞察到了康宁帝心中的疑惑。他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皇上,这茶虽相同,但这泡茶所用之水,乃是关键所在。宫中使用的乃是井水,而我这里,用的却是山间清泉之水。”
“哦……”
“宫中的水受到限制,被束缚在井中,无法自由流淌。时间一长,这水也仅仅只能用于解渴而已,又怎么可能冲泡出美味的好茶呢?相比之下,山泉水就大不相同了。山泉水自由自在地流淌,没有任何束缚,才能保持其甘甜滋润的特性。”
康宁帝渐渐眯起眼睛,细细品味着顾冲的这段话。
诚然,自己此次前来,确是有意将顾冲召回宫中。然顾冲却以水喻人,先发制人表明态度,亦是在告知自己,唯有将其置于宫外,方可真正尽其所用。
康宁帝心有所悟,缓缓点头,“好,朕懂了。”
众人在顾冲家中吃饱喝足后,康宁帝吩咐道:“谭爱卿,你等自行去往馆驿吧,朕就留在顾冲家中歇息。”
谭云兴应道:“是,臣等候在馆驿,皇上随时召唤便是。”
康宁帝点点头,等众人退下,他又好声道:“小顾子,今夜朕留宿你府上,你陪朕好好说说话。”
顾冲欠身道:“皇上,我也有很多话想与您说。”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了曾经。
夜色沉沉,西厢房内却是通亮。
康宁帝紧着眉头,凝视着桌上的浮云灯,唏嘘道:“此灯朕都未曾舍得,你却用的。”
顾冲嘿嘿笑道:“皇上,我也舍不得呢,这不是您来了才点燃嘛。”
康宁帝沉凝片刻,缓声道:“朕还记得当年,你设计此灯,朕呈献于先帝,风头无两。”
“皇上,此时非彼时,当年此物稀缺,民间不得。而如今天下盛世,理应与民共享。”
康宁帝点点头,忽又反应过来,问道:“此话何意?”
顾冲答道:“我认为,应将此灯普及于民间,使得百姓受益,只有百姓受益,才能使他们感受皇恩浩荡。”
“朕明白你的意思了,怕不是你又有了生财之道吧?”
顾冲呵笑道:“皇上最是知我,如今修筑城墙总是需要银子的,朝廷虽有拨付,但我总要为皇上节省一些不是。”
“呵呵,说得好听。”
康宁帝轻叹一声:“不过你说得有道理,为民造福,乃是朕心所愿。”
顾冲心中一喜,当下道:“我替天下百姓,谢过皇上。”
“罢了,朕善待于你,你亦不要亏欠于朕。”
“不敢,不敢……”
顾冲心中乐开了花,若是将浮云灯生意做起来,这银子还不是哗哗地流入自己腰包。很快自己就会成为秀岩首富,兴州首富,乃至于全国首富……
“小顾子,新岁将至,宫中选秀已毕,朕即将大婚,你可要回京吗?”
顾冲迟疑须臾,“皇上,我此刻委实难以脱身,恐怕无法返回。”
康宁帝面露失望之色,“唉,若是你能够归来,朕定然欣喜异常。”
“皇上不必失望,我有一重礼相送,皇上若是得到,定会高兴。”
康宁帝好奇地拧着眉头,试问道:“你有重礼送与朕,是何呀?”
顾冲神色凝重,一字一顿道:“九龙玉玺!”
康宁帝身躯微颤,双眸之中霎时涌现出无尽的惊叹。
他当知如今殿上的九龙玉玺乃是假的,这真得九龙玉玺自被罗维盗走后便下落不明。可罗维已死,这九龙玉玺也就随之消失不见。
如今,康宁帝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假当真。除了太子,但凡知道九龙玉玺事情的人都已经死去,那这假的,也就成了真得。
可如今九龙玉玺从顾冲的嘴中忽然又冒出来,康宁帝又怎能不惊!
“你知道玉玺是假的?”
顾冲点头道:“罗公公临死前,只将九龙玉玺的下落告诉了我。”
“玉玺在哪里?”
“在浣衣坊。”
“浣衣坊?”
顾冲点头道:“不错,真得九龙玉玺就在浣衣坊前院的那口水井之中,皇上可还记得我送去的那封假圣旨?圣旨虽假,可那玉玺之印却是真得。”
康宁帝脸上神情缓变为惊喜,仿佛眉眼之间皆是笑意,忍不住开口道:“太好了,朕终于找到了玉玺,朕是正统之位。”
顾冲跟着高兴道:“皇上,这下您放心了,这玉玺再现,江山稳固,必将千秋万代。”
“小顾子,你是朕的福将。”
康宁帝深望着顾冲,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皇上您仁厚豁达,您的福将并非是我,而是天下百姓啊!”
“天下百姓……”
康宁帝似乎读懂了顾冲话中之意,坚定地点点头。
“小顾子,朕今日免了你的官职,你可怨恨于朕?”
康宁帝试探问着,顾冲不以为然,撇笑道:“皇上,您还不了解我嘛,我懒散成性,何时在乎过官职一说。”
“今日街上百姓众多,朕不得已为之,但是朕心中明了。朕虽免你官职,但官位却不可免除。如今你负责修筑城墙,朕便提升你为六品督工……还有,你贡献玉玺乃为大功,朕再升你一品……”
顾冲掰开手指算了一下,抬头皱眉道:“皇上,那我现在就是五品老百姓呗。”
康宁帝哈哈大笑:“然也。”
顾冲哭笑不得,还没听说过有五品百姓的,真是千古一绝。
“待城墙修筑好后,朕还会再提拔你,恢复你的官职。”
顾冲又算了一下,再提拔就是四品,那岂不是与谭云兴同官位了?还要恢复自己官职,也就是说,自己将会成为梁国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四品县令……
“小顾子,如今凌贵妃已为朕产下一位公主,皇后亦有身孕,待新岁之时朕还将大婚……”
康宁帝望着顾冲,戏谑地问道:“朕知你身边佳丽众多,不知你何时成婚呀?”
顾冲讪笑道:“皇上,我岂敢与您相较。现今城墙尚未竣工,而这府邸亦未修缮,恐来年亦难娶妻。”
“城墙修筑需耗时良久,然你这府邸修缮又有何难?不如这样,朕令幽州工匠专为你修缮府邸,想来几月之内便可竣工。”
顾冲连忙谢恩,心想:皇上啊,我这府邸可不是一年两年能建完的呀,只怕比起城墙来,只难不易。
第二日晨,康宁帝便要启程返京,顾冲带着众人送至城门外。
“皇上,您怎不多留几日,这般急着返回。”
顾冲眼中满是眷恋,康宁帝面色凝重,拍了拍顾冲的肩膀,和声道:“来时母后有旨,命我速速回宫。你务必用心修筑此城墙,待到明年,朕定会再来。”
“皇上放心,我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康宁帝微微颔首,旋即转身,一脸肃然地对谭云兴言道:“谭爱卿,昨日那人状告顾冲之事,你定要给朕彻查清楚,朕给你十日之期,呈上奏折。”
谭云兴急忙躬身:“臣遵旨。”
“恭送皇上……”
众人目送康宁帝马车行去,谭云兴如释重负地吐出了一口气息,凑身到顾冲身旁,询问道:“顾冲啊,这个郑大中该如何处置?”
顾冲皱皱眉头,疑惑道:“谭大人,皇上令您查办,您怎还问起我来?”
谭云兴显得很是无奈,啧嘴道:“你莫要再与我卖关子了,皇上所言已十分明了,你若满意,皇上自然也会满意,我岂能不知。”
顾冲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他的双眼微微眯起,透露出一丝狡黠。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既然如此,那谭大人可要好好查查这个郑大中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仿佛这个郑大中已经被他定罪,只等谭云兴去揭开那层遮羞布。
顾冲接着说:“看看他在任期间,有没有中饱私囊,将本该属于百姓的财富据为己有;有没有欺压百姓,让那些无辜的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有没有纵子行恶,对他的子女纵容不管,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他每说一句,语气就加重一分,似乎要把郑大中的所有罪行都一一揭露出来。
最后,顾冲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提高了声音:“若是没有这些罪行,那咱也不能强加于人。但若是占了其中一条,那……”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其中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谭云兴缓缓点头,别的先不说,郑大中纵子行恶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只这一条就足以将其定罪。
而顾冲却列举了多条出来,这谭云兴自然明白了顾冲之意。
“皇上给了十日期限,这奏折送去京师便要七日。谭大人,这时限可是有些紧呀。”
顾冲在一旁看似提醒,实则催促,就是告诉谭云兴,你抓紧时间办了郑大中。
谭云兴沉下脸来,哼声道:“放心,本官这就去查,不出一日,定会查他个水落石出。”
顾冲抱起拳头,呵笑道:“谭大人英明果断,相信皇上定会对您大加赞赏。”
好嘛,催促过后,又来施压。看来这个郑大中,这次算是栽在了顾冲手上。
这会儿,虎子神色慌张地奔至顾冲跟前,眼眸中满是惊惧,面色亦因惶恐而变得惨白如纸。
顾冲觉察到不对,将虎子拉至一旁,催问道:“发生了何事?”
虎子张了张嘴边,吞吐说道:“大人,珠宝……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