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主城街道」
人造太阳将阳光如同融金般涂抹在喧闹的街道上,却无比吝啬地将少女的身影拉成一道单薄的剪影。
在将自己之前的积蓄挥霍一空后,圣女·艾西利亚的头发从染过后的粉色变回原本的浅咖色。
她背后巨大冰冷的玻璃橱窗当中摆满了各种奢侈品,身前是永不停歇,奔涌向前的人群。
一把磨损了边角的旧吉他被艾西利亚倚在怀中,她的嘴里叼着一根口琴,被她一番打扮后的小珀则坐在一旁,为她所伴奏。
两名少女在这神圣又令人窒息的城市中显出黯淡的光芒。
一段关于远方和微光的旋律被唱响,可那歌声刚刚离开,便被巨大的,由无数匆忙脚步编织而成的噪声所掩盖。
人,太多了,人们,太杂了。
身穿华服的男人,腋下夹着鼓胀的公文包,步伐如精准的钟摆,目光贯穿前方金色的空气,他的鞋跟敲击地面,精准地踏碎了歌声里一个婉转的尾音。
推着婴儿车的母亲,眉头微蹙,一手扶着车把,一手则操纵着数据板,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与某位重要人物对话,婴儿车内时不时发出“咿呀”的声音,显然比少女的歌声更吸引人的注意力。
一曲终了,艾西利亚并未放弃,天主城没有哪一个地方敢收留这位出逃的圣女,临街卖唱,已经是她做出的最后尝试了。
战靴,皮鞋,运动鞋……无数双脚踏过地面,汇聚成一条浑浊而又一刻不停歇的河流,它们绕过了两位少女所在的一小处凹陷,如同河流冲刷一块毫不起眼的鹅卵石,没有一双脚为她们所停留,没有一个目光在她们的身上所聚焦。
就好像……她们根本不存在一样。
渐渐了,少女的声音变得沙哑而又疲惫,她的吉他盒孤零零躺在脚边敞开着,像一个饥饿的,无声呐喊的嘴巴,盒底零星躺着几枚硬币。
就像是对她私自出逃的惩戒一样,就好像……在这样的时代中,个体的感受根本毫无意义。
啪——
一卷被编在一起的王座币被扔出,沉重的声音像是落在水潭中的一块石头,溅起的涟漪让艾西利亚的目光一亮,她甚至还未去看是谁给自己打赏,这位小时候骑到国教教皇身上的顽皮少女就先一句开口。
“谢谢老板~”
人群,渐渐散了。
驻足在少女们面前的,是一个黑发的男人,他似乎如往常一般,穿着那件老古董一样的皮甲,沉默地站在一旁。
三人似乎沉没在这座城市无人的孤岛中,直到……原本繁忙的街道空无一人。
又一曲终末。
可就在圣女·艾西利亚想要起身和这位自己的“老板”兼“合法丈夫”交流时,很长一段时间为了“节能”而沉默的小珀忽然挡在了她的面前,芯片在高度运转之下,她的双眼变得锐利。
圣女·艾西利亚只感觉自己眼前一花,耳边响起了一段只有她能听见的话。
“跑,有多远跑多远!跑到有人的地方去。”
而小珀则将目光锁死在面前的“吴奥”身上,她在努力搜寻着自己的数据库,想要为当前的局面找出破局的可能。
“哎,这副景象很美?不是吗?一位花季少女为了另外一位少女,甚至不惜舍弃自身的性命。”
“吴奥”戏谑地笑着,如同一只戏耍老鼠的猫。
“是吗,傀儡师?只敢用你那狗屎一样的代号自称,如果你不介意我一边骂你一边和你聊天,那我们倒是可以坐下来谈谈。”
可面前的少女却丝毫不惧,这让傀儡师脸上的戏谑变得认真了一些。
几乎毫无征兆,忽然出现的魔器在金色的光芒下发出骇人的光芒,在普通人无法看见的维度中,无数厉鬼般的灵魂扑向面前的少女。
同一时间,少女柔韧的肌肤表面就爬满了大量丑陋而又无比邪恶的咒语,不出傀儡师所料一般,少女痛苦地倒下,嘴里发出无法忍受痛苦的哀鸣。
傀儡师手中寒光一闪,就在那魔器将被刺入那雪白的脖颈时,原本倒地的小珀突然起身,身上的痛苦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小巧的身体躲过了傀儡师的冲刺,一脚重重地踹在了他的屁股上。
“啊!”
这一脚踹的很重,能够清晰地听见胯骨碎裂的声音,“吴奥”无法控制身体的平衡在惨叫中跌倒在地。
小珀精准地夺过那金刚杵一般的魔器,刚一入手,那诅咒物被催动,灵魂能量不要钱一般侵入小珀的体内。
“真是脆弱呢,我甚至用的是最低档的力度。”
小珀将这位精于筹算的傀儡师压倒在地,接着说道。
“我可不是任人宰割的花季少女,在我的眼中,你这羸弱的躯体全身上下都是破绽,你最多把我……评估成超凡者吧?那真是遗憾呢,傀儡师先生,我是仿生人,你的这种伎俩真不巧,仅仅只是对我一点用都没有,如果你刚刚手里的是一把爆能枪的话,现在躺着地上的人,应该是我。”
被压倒在地的傀儡师,或者魔偶开始狂笑起来,他并非是气急生笑,而是真的被这位小姐的勇敢举动,在一度恰巧之中找到了弥补实力差距的方法而感到有趣。
事实上,双方都非常清楚,小珀不可能杀了这具魔偶,那会对周围提前开启的法阵产生未知的效果,她所做的,仅仅只是在拖延时间。
同时,虽说仿生人的运行方式依靠的是芯片,但来自灵魂能量的侵蚀也让她的身体开始变得腐败溃烂。
小珀给它的脸来了一个标准的左勾拳。
“别像猪一样乱叫了,你给我闭嘴。”
挨了一记重拳后,魔偶的身体发出了一声闷响,它终于不再发出自我满足一般的声音,转而饶有兴致地将头以一种生物无法做到的方式扭转,目光一刻不移的盯着小珀。
如同在欣赏一朵逐渐凋零的花朵。
小珀之所以告诉对方自己是仿生人的信息,就是想要让对方收回侵蚀的能量,从而让自己的机体存活更久的时间,但显然的是,她的计划失败了。
她并没有感到悲哀,或者说绝望一类的情绪,她自有意识起,就没有装载任何感性的模块,只是,在最后的时刻,她在思考自己做这一切的动力所在。
根据数据库的计算,艾西利亚能够逃脱的概率四舍五入几乎是零。
自己所拖延的时间即便再久,那也不过是让她在鬼打墙一样的迷宫里乱转。
所以,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出于理性的判断吧?
伴随着芯片被侵蚀,数据库没能再给出回答。
意识也陷入到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