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苏雅就拎着她那个用了好几年、边角已经磨得起毛的帆布包准备出门去考古研究所。刚走到门口,只听“刺啦”一声脆响!
“哎呀!”苏雅低呼一声,停住了脚步。我抬头看去,只见她那个帆布包侧边靠近底部的位置,赫然裂开了一道十几厘米长的大口子,里面的笔记本和几份文件差点滑出来。
“啧,看来是真撑不住了。”苏雅一脸无奈地托住包底,防止东西漏出来。
“早该换了。”我放下手里的咖啡,从办公桌后探出头,“买个新的呗?结实点的。”
苏雅白了我一眼,把裂开的包小心放在接待区的沙发上:“李大老板说得轻巧!买新的不要钱啊?”她走过来,手指戳了戳我的肩膀,“别以为我不知道,许老板留下的金山银山,你除了任务经费和必要的开支,私人账户动都没动过!连这心理咨询室的房租水电,都还是你自己那点可怜巴巴的咨询费在撑着!”
她叉着腰,一副管家婆的模样:“还有啊,我妈昨天电话里念叨的‘下一步’你忘了?看房子!首付!就靠咱俩这点‘凡俗’收入,不精打细算,猴年马月才能攒够?你还想不想让我妈消停了?”
面对这连珠炮似的“勤俭持家”宣言,我立刻举手投降:“好好好!苏大师教训得是!是我奢靡了!是我膨胀了!买包计划取消!”
苏雅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皱起眉看着沙发上那个“伤员”:“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抱着这堆东西去所里吧?怪丢人的。安如,你这里有没有不用的、结实点的背包?旧的也行,先应应急。”
“旧的?”我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诶!好像还真有一个!” 我起身走向楼梯下的杂物间,“你等等!”
杂物间里堆满了各种陈年旧物,积了一层灰。我扒拉了半天,终于从一堆旧杂志和废弃健身器材下面,拽出来一个深蓝色的、看起来很结实的双肩背包。正是当初去海见町时,用来装换洗衣物的那个。
“喏,就这个!”我拎着背包走出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顿时扬起一片尘雾,“有点脏,但绝对结实!当年在渔村风吹雨打都没事!”
苏雅看着那个灰扑扑、甚至还有几处疑似油渍的背包,嫌弃的表情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安如,你管这叫‘有点脏’?这简直是刚从考古坑里刨出来的文物!”
“哎呀,洗洗就好了嘛!保证焕然一新!”我笑嘻嘻地把背包塞到她手里,“放心,里面干净着呢,就装过衣服。”
苏雅将信将疑地接过背包,掂量了一下,确实挺结实。但她显然对我“粗心大意”的人设有着深刻的认知,并没有立刻相信我的话。她一边拉开主拉链检查里面,一边用那种“我还不了解你”的眼神斜睨着我:“就装过衣服?你确定?以你那种‘万物皆可塞’的收纳风格,以及‘掏完就忘’的记忆力,我表示高度怀疑。”
“喂喂!苏雅同志!你这是对我人格的严重污蔑!”我立刻叫屈,做出痛心疾首状,“我承认我有时候是有点不拘小节,但这种原则性问题…”
我话还没说完,就见苏雅的手已经从主仓伸了出来,转而拉开了背包最外层那个不起眼的小口袋拉链。那个口袋很扁,通常用来放点零钱或者小卡片。
“看!我就知道!”苏雅的声音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得意和早知如此的“挑衅”,她纤细的手指从那小小的夹层里,精准地夹出了一件东西——一个薄薄的、折叠起来的、泛着陈旧黄色的牛皮纸信封!
我:“???”
看着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信封,我瞬间懵了。这…这包什么时候还夹着封信?我努力回忆在海见町的点点滴滴,除了衣服就是洗漱用品,根本没印象往里面塞过信啊!
苏雅晃了晃手里的信封,一脸“人赃并获”的表情,漂亮的眉毛高高挑起,那眼神分明在说:看,我说什么来着?你这粗心鬼!
“呃…” 我脸上的痛心疾首瞬间变成了讪笑,厚着脸皮凑过去,“嘿嘿…苏大师明察秋毫!是在下疏忽了!疏忽了!小的这就检查,这就检查!保证没有下次!” 我一边求饶,一边好奇地伸手去拿那个信封。
信封入手很轻,没有任何字迹,封口处只是简单地折叠着,并没有粘死。带着一种莫名的心跳加速感,我小心地展开了信封,抽出了里面唯一的一张信纸。
信纸是普通的横格信纸,但上面的字迹,却让我瞳孔骤然一缩!
字迹清瘦、内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高与苍凉感,力透纸背!
这感觉…和那本“清源话本”扉页内不起眼角落里的“清源”二字,如出一辙!
信的内容不长,只有寥寥数行:
“见字如晤(虽然你可能并不认识我)。
东京湾底,非是终点,而是起点。禺狨泣血,非是疯癫,而是警示。蛟鳞梵锁,非是枷锁,而是钥匙。
你所追寻的‘掀天’之路,亦是吾辈未竟之途。棋盘太大,棋子何辜?欲破棋局,需寻执棋之手落子之痕,而非困于棋格之中。
‘清源’之名,不过一引路之石。真正的答案,在‘归墟之眼’,在‘被遗忘的战场’。
时机未至,莫要轻举妄动。鳞片收好,勿示于人(尤其是那只性急的猴子)。
—— 清源道人 留”
信的最后,没有日期。但信纸的右下角,用极其细微的笔触,勾勒着一个极其简单的图案——一片深青色的、边缘带着暗金纹路的鳞片轮廓!
嗡——
我的大脑仿佛被重锤击中!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握着信纸的手都有些发颤!
清源道人!果然是他!
他不仅写了那本惊世骇俗的话本,竟然还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把这封信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了我的背包里?!在海见町?他是谁?怎么做到的?!
信里的信息更是石破天惊!
东京湾是起点?禺狨王的疯狂是警示?蛟魔王的鳞片是钥匙?!“掀天”之路是未竟之途?棋盘棋子…执棋之手…归墟之眼…被遗忘的战场?!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钥匙,试图打开一扇通往更深黑暗的大门!而最后那句“勿示于人(尤其是那只性急的猴子)”,更是精准地戳中了我的顾虑!
苏雅看我脸色剧变,拿着信纸的手都在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脸上的促狭和得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关切:“安如?怎么了?这信…写的什么?”
我猛地回过神,几乎是下意识地,将信纸紧紧攥在手心,连同那个信封一起,迅速塞进了自己贴身的衣服口袋里!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阵风!
“没…没什么!”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急促,努力想挤出个笑容,却显得无比僵硬,“一个…一个老朋友开的玩笑!恶作剧而已!哈哈!”
苏雅狐疑地盯着我,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安如,你骗鬼呢?你脸色都变了!那字迹…我感觉有点熟悉…像…”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黑疫使一声带着疑惑的轻“咦”,紧接着,他那枯寂的气息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我心头一紧,连忙打断苏雅,推着她往外走:“哎呀,真没事!苏大师,你快迟到了!包你先凑合用!晚上回来再洗!信的事回头再说!” 我几乎是半强迫地把那个深蓝色旧背包塞回她怀里,把她往门外推。
苏雅被我推得踉跄一步,回头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分明写着“李安如你等着,这事没完!”。但她看了看时间,确实不早了,只能抱着那个灰扑扑的背包,带着满腹的狐疑和担忧,匆匆离开了。
玻璃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阳光和喧嚣。
我背靠着门,缓缓滑坐在地上,手紧紧捂着放着那封信的胸口,心脏还在狂跳不止。额角那几根倔强的焦发“龙须”似乎都感受到了主人的剧烈情绪,微微翘动着。
清源道人…归墟之眼…被遗忘的战场…
钥匙…警示…未竟之途…
还有那句…“勿示于人(尤其是那只性急的猴子)”…
纷乱而惊人的信息在脑中疯狂冲撞。刚刚的日常,瞬间被这封意外出现的信件,拉入了深不可测的漩涡中心。
这平静(或者说鸡飞狗跳)的日子,才开始不久,恐怕又要到头了。
苏雅带着满腹狐疑离开后,我一人背靠着冰冷的玻璃门坐在地上,那封“清源道人”的信件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紧紧贴在我的胸口,烫得心脏都在发慌。
信里的信息量太大,太惊人,也太危险。“归墟之眼”、“被遗忘的战场”、“执棋之手”、“钥匙”…每一个词都指向一个庞大得令人窒息的谜团。而那句“勿示于人(尤其是那只性急的猴子)”,更是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将我孤立起来。
不行!不能乱!我强迫自己冷静,大口呼吸,试图理清思绪。清源道人提到“东京湾底,非是终点,而是起点”。起点?什么起点?海坊主不是深海看守者吗?我们已经把它干掉了啊!难道还有更深的东西?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我。海坊主…真的就是海见町村民世代恐惧的“海神”吗?如果它是天庭\/西天的看门狗,那村民祭祀的“海神”又是什么?仅仅是恐惧催生的虚构存在,还是…另有其物?
想到海见町,想到小野葵一家那悲惨的献祭遭遇,想到小野葵爷爷那浑浊却充满托付意味的眼神…我的心猛地一沉!一个被我忽略的细节瞬间涌入脑海:小野葵爷爷的身体状况!他虽然有病,但林风安排的医疗支援一直很到位,病情是稳定的!他当时托孤的语气,与其说是担心自己时日无多,不如说…更像是在交代后事?!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冲到办公桌前,一把抓起加密通讯器,手指有些颤抖地拨通了倭国负责人林风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通,林风沉稳的声音传来:“老板。”
“林风!”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促,“东京湾!龙三角水域!最近有没有异常?!任何异常!磁场、声呐、生物活动、海水成分,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渔民传言,有没有?!”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林风的声音依旧平稳:“老板,按照您的最高指令,我们的人24小时轮班监控。目前…没有发现特别指向性的异常。声呐探测到一些深海大型生物的活动轨迹,但都在正常范围内。磁场有轻微波动,但未超出历史基线。渔民方面…暂时没有特殊反馈。”
没有异常?这反而让我更加不安!清源道人的信不会无的放矢!我追问道:“‘没有特别指向性’?那就是有异常?说清楚!别跟我打马虎眼!”
林风似乎犹豫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老板…当讲不当讲…”
“讲!”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别学电视剧里那套!有屁快放!”
“是!”林风立刻应道,语气也严肃起来,“海里确实暂时没有发现符合您关注点的异常。但是…海见町那边…出事了。”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海见町?小野葵?!”
“不,是小野葵的爷爷。”林风快速说道,“就在我们离开那里、你们回国的第二天,老爷子…失踪了。”
失踪?!我握着通讯器的手猛地收紧:“怎么回事?!说详细点!”
“我们通过‘拾荒人’网络收集的信息,”林风语速加快,“事发当天早上,有早起赶海的村民看到老爷子独自一人跑到海边礁石上,面朝大海的方向,不停地磕头,磕得额头都出血了,嘴里还念念有词,神情非常惶恐。”
“他念叨什么?!”我追问。
“根据几个目击村民模糊的回忆,老爷子当时喊的是‘老婆子…我来见你了…’还有‘海神大人息怒…不要降罪葵…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之类的。”
老婆子…是小野葵的奶奶!那个为了钱,将年幼的小葵推出去当祭品的狠心奶奶!后来被“海神”惩罚,只找回了半截残尸…
海神大人?!不要降罪小葵?!
我脑中仿佛有一道惊雷炸开!浑身冰凉!
海神?!海坊主不是已经被我们干掉了吗?!它的深海本源都被我吞噬了!怎么可能还在降罪?!
除非…除非海见町村民世代恐惧、献祭童男童女供奉的“海神”,根本就不是海坊主!海坊主,不过是放在明面上的一个“代言人”,一个执行“深海看守”任务的怪物!而真正的、能让小野葵爷爷如此恐惧、甚至不惜磕头忏悔、提及“降罪”的“海神”…另有其物!它可能一直隐藏在更深的地方,更黑暗的地方!海坊主不过是它的一层外壳,或者…一个挡箭牌?!
小野葵爷爷当时那托孤般的眼神…他不是在担心久病不愈,他是知道自己要死了!他是在向那个真正的“海神”忏悔,用自己的命去平息“海神”可能对小葵降下的怒火?!
“林风!”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后怕而有些嘶哑,“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报告我?!!”
电话那头的林风显然感受到了我的震怒,声音带着歉意和一丝委屈:“老板,是我的疏忽!我们…我们当时只以为是普通的老人走失或…想不开。毕竟老爷子年纪大了,精神状况也不稳定。我们的人已经在全力搜寻了,也通知了当地警方。但没想到…这背后可能牵扯这么深!是我糊涂了!”
我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小野葵爷爷从小在海边长大,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他的失踪绝不可能是意外!
“小野葵呢?她知道了吗?”我的声音沉了下来。
“知道了。”林风语气沉重,“我们的人…没瞒住。她刚知道不久,已经向学校请假,现在正在赶回海见町的路上,说要亲自找爷爷。”
“胡闹!”我心中一紧,“林风!听着!立刻!马上!加派人手!给我死死护住小野葵!不用再隐蔽了!明着保护!她身边至少给我安排7到8个精锐,24小时贴身!眼睛都不许眨一下!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她掉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听清楚没有?!”
“是!老板!明白!我亲自带队过去!保证小野小姐安全!”林风的声音斩钉截铁。
“好!”我稍微松了口气,“有任何进展,立刻报告!尤其是关于小野健太郎失踪前接触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挂断电话,我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冷汗浸透了后背。
海见町…深海…海神…蛟魔王鳞片…禺狨王石碑…还有清源道人的信…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谜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再次粗暴地扭结在一起,狠狠地拽向了倭国!拽向了那片吞噬了禺狨国、隐藏着真正“海神”的深渊!
清源道人的信里说:“时机未至,莫要轻举妄动。” 但现在,小野葵爷爷失踪了!小野葵回去了!那个地方还潜藏着未知的、能让一个老人恐惧磕头至死的恐怖存在!这还能叫“时机未至”吗?!
信里还说:“欲破棋局,需寻执棋之手落子之痕,而非困于棋格之中。” “归墟之眼”,“被遗忘的战场”…
我下意识地摸出那封信,目光死死盯着“钥匙”两个字——蛟魔王鳞片!还有那句“需寻执棋之手落子之痕”…
这一切,都指向我必须再去一趟倭国!去东京湾!去龙三角!去海见町!去那个“归墟之眼”!去寻找“被遗忘的战场”的痕迹!去搞清楚那个真正的“海神”到底是什么!去把小野葵爷爷找回来!
而且,清源道人的信暗示了…要一个人去?至少,不能带齐天?因为“钥匙”不能示人?因为怕他冲动坏事?
我抬起头,看向通往二楼的楼梯。上面,齐天可能还在研究禺狨王石碑上的符号,黑疫使可能在想着怎么指导苏雅修炼,去上班的苏雅可能还在为那个破背包和神秘信件担忧…
一股沉重的、带着欺骗意味的愧疚感瞬间涌上心头。我要怎么跟他们说?说我要一个人去倭国?说小野葵爷爷失踪了,海见町可能有大恐怖?他们怎么可能同意我一个人去冒险?尤其是齐天,他要是知道海见町出事,小葵有危险,绝对会第一个跳起来杀过去!
撒谎…只能撒谎了。
我烦躁地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夜未眠的疲惫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让脑袋像要炸开一样。一个又一个蹩脚的理由在脑海里翻滚:暗河有紧急跨国业务需要我亲自处理?去见个重要的潜在盟友?去追查金箍棒碎片的新线索?
每一个理由听起来都漏洞百出,尤其是对苏雅和黑疫使这两个心思敏锐的家伙。
我头疼不已,想了一整天,就连给客人做咨询的时候依旧心不在焉,送走最后一个客人之后,我抬手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开始点亮。
咨询室里一片昏暗,我刚从文件袋里拿出,此刻正在手中那封泛黄的信件,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下,散发着幽幽的、如同鬼魅般的气息。
今晚…注定是一个需要精心编织谎言的夜晚。而明天…我将独自踏上重返深渊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