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的到来,像一块沉稳的基石,嵌入了我们这间小小的心理咨询室。日子在看似寻常的节奏下流淌,却又因他的存在和暗河流淌的低语,多了几分不同。
客厅那张沙发,最终还是成了赵云的卧榻。他对此毫无怨言,甚至觉得比记忆里任何一张行军床都要舒适安稳。
适应现代生活的过程,在他身上显得格外有趣。得益于脑中灌输的庞大信息库,他对电器、网络这些基础应用上手极快,仿佛天生就该生活在这个时代。
只是偶尔,一些细节会暴露出他骨子里那个来自汉末的灵魂。比如第一次见到苏雅用微波炉加热牛奶,那“嗡嗡”的低鸣和转盘旋转的景象,让他瞬间绷紧了身体,下意识地手按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但他警惕的眼神,如同面对某种未知的机关法器,逗得苏雅掩嘴轻笑。
我偶尔还是会忍不住代入一下“刘皇叔”的角色。吃饭时,故意把最大一块红烧排骨夹到他碗里,煞有介事地说一句:“子龙辛苦,多吃些。”赵云每次都是哭笑不得,无奈地摇头,认真道:“安如兄,莫要再戏言了。”可他眼底那抹温和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的。苏雅在一旁看着,总忍不住调侃我们是“魔改版三国剧组,经费不足,主演亲自下厨”。
齐天依旧没回来,工地那边似乎又有了新的钢筋要扛,他发了个信息说“出去找点碎银子花”。黑疫使也杳无音信,不知又潜入了哪座城市的夜场,用他那寂灭莲华汲取着都市人复杂驳杂的愿力。咨询室里,便只剩我、苏雅和赵云,守着这份奇特的日常。
暗河的情报,如同永不干涸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渗入。陈九很谨慎,没有直接联系,而是将筛选过的、适合“新人练手”的低烈度异常事件,加密后发到了我的专用渠道。第一个任务,指向了城西老纺织厂家属院深处的一栋废弃筒子楼。
情报说,那里连续三晚传出凄厉的女子哭声,声源飘忽不定。有拾荒者赌咒发誓在三楼窗口瞥见过白影。派出所接了几次警,但警察巡逻时一切正常,初步判断是恶作剧或者某个精神异常者的独角戏。然而暗河的能量监测仪却捕捉到了微弱但持续的死灵怨气波动,源头就在那栋阴森的筒子楼里。
深夜,我和赵云避开巡逻的警车和昏黄的路灯,翻过破旧的砖墙,潜入废弃的厂区。月光惨白,给残破的厂房和那栋孤零零的筒子楼镀上一层冰冷的银霜。楼内灰尘厚重,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灰尘的气息。
刚踏入楼道,一股阴冷潮湿、夹杂着淡淡铁锈腥气的怨气便扑面而来,比外面浓重许多。那哭声果然如情报所言,飘忽不定,时而像是从头顶的天花板缝隙里渗下,时而又似贴着你的后颈在幽幽低泣,搅得人心头发毛。
循着怨气最浓烈的方向,我们在三楼一间布满涂鸦、窗户破碎的废弃房间里,找到了源头。一个穿着八十年代那种深蓝色工装的女工怨灵,面容扭曲模糊,身体半透明,在月光无法照亮的角落里无声地哭泣、颤抖。她并非厉鬼,身上没有强烈的煞气,只有一股化不开的悲伤和怨恨,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让她无法离开这方寸之地,只能一遍遍重复着死前的痛苦片段。
我示意赵云在旁边掠阵。自己上前一步,掏出苏雅画的安魂符,尝试沟通。符箓亮起微弱的白光,靠近那怨灵。“姑娘,安息吧…”我低声说道。那怨灵似乎被惊动,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窝“望”向我,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呓语:“…负心汉…还我命来…”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迷茫。安魂符的光芒只能让她稍微平静一瞬,下一刻,被刺激到的怨灵身上黑气翻涌,猛地幻化出尖锐的利爪,带着一股阴风朝我面门抓来!
我眼神一凝,正欲调动一丝血晶之力抵御,身旁一道身影如闪电般切入!
没有炫目的光影,只有快如奔雷的速度和千锤百炼的精准!赵云手中的实心钢管(这是他坚持在废品站找到的临时“兵器”),带着撕裂空气的破风声,精准无比地点在怨灵虚幻胸口的能量核心位置!并非物理的打击,而是他自身那股历经沙场淬炼、沛然莫御的刚正气血和凛然战意,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刺入一块寒冰!
怨灵发出一声尖锐到几乎撕裂耳膜的惨嚎,虚幻的身体剧烈地扭曲、波动,黑气疯狂逸散,眼看就要彻底溃散!
我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迅速将一张安魂符虚按在她额头,口中低声念诵苏雅教的安魂咒文。符箓上的白光骤然明亮了几分,柔和的光晕笼罩住怨灵。
她身上翻腾的黑气像是遇到了克星,迅速消融退散。那张扭曲模糊的脸庞,在柔和的白光中渐渐舒展,露出了一个年轻却饱含无尽悲伤的轮廓。最终,她化作点点细碎的、带着微光的尘埃,彻底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盘旋在房间里的阴冷怨气也随之消散无踪,只剩下灰尘的味道。
赵云默默地看着那些消散的微光,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怨气凝而不散,亦是苦命之人。愿其安息。”他的第一次现代“除灵”,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花哨,却带着一份古人对生命的尊重与悲悯。
没过两天,暗河的第二份情报送达。这次是在城乡结合部的一家老字号纸扎店。店主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头,报案时声音都在抖,说他这几天快被吓疯了。
每到深夜,他扎好的、还没来得及点睛的纸人童男童女,就会自己“活”过来!在店里僵硬地“跳舞”,或者在店门口的空地上机械地“行走”,直到天亮才恢复原状。监控拍到了模糊晃动的影子,证实了老头的话。暗河的分析报告显示,有微弱的精怪气息——可能是附近坟地里刚开了点灵智的“魇”或者“影魅”之类的东西——附在了未点睛、空有躯壳的纸人上,借着夜间阴气修炼。这东西暂时没伤人迹象,但再这么闹下去,恐慌是免不了的。
这次苏雅也加入了。我们趁着夜色,潜伏在纸扎店对面堆放杂物的阴影里。苏雅身手敏捷地在店门周围几个不起眼的角落贴上了她画的“驱邪符”,符纸上的朱砂纹路在黑暗中微微一闪便隐去,布下了一个简易的困阵,防止那东西见势不妙溜之大吉。
子夜时分,阴气最盛的时刻到了。纸扎店紧闭的店门内,先是传来一阵细微的“沙沙”声,像是纸张在摩擦。接着,店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
一个涂着红脸蛋、穿着花花绿绿纸衣的童男纸人,以一种极其诡异、关节完全不自然的姿态,“走”了出来!它站在店门口的空地上,月光照在它惨白的脸上,双臂开始僵硬地、一卡一卡地摆动起来,像是在跳一种无声又滑稽的死亡之舞。紧接着,一个同样打扮的童女纸人也跟了出来,动作同样僵硬诡异。
我看向赵云,示意他可以动手了。赵云没有像上次那样立刻冲上去。他微微眯起眼睛,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过两个动作僵硬的纸人,又看向它们脚下那片被月光拉长的、微微晃动的阴影。
他剑眉微蹙,伸手指了指纸人空洞无神的眼睛和它们纸糊的、似乎比别处更“鼓胀”一点的腹部区域,压低声音对我说:“安如兄,其‘神’在腹,双目无光,形同空壳。那附体之物…似藏匿于其影中?”
我心中暗赞一声好眼力!立刻集中精神,调动一丝微弱的神识扫视过去。果然!在童男童女纸人各自脚下的阴影里,都藏着一团极其淡薄、颜色比周围夜色更深、如同墨汁滴入水中般缓缓扭曲蠕动的阴影!它们正贪婪地吸收着月华和空气中游离的阴气。
确认无误,我对赵云点了点头。赵云眼神一凝,不再犹豫。他没有去攻击纸人本身(那会毁掉店主的财产),而是深吸一口气,胸腔微微鼓起,猛地发出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断喝:“呔!”
这声音并不算震耳欲聋,却如同沙场之上破阵的号角,蕴含着千军万马冲杀的无畏气势和一股刚猛无俦、驱邪破煞的沛然正气!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狠狠炸响在这寂静的午夜!
那两团藏匿在阴影里的精怪,仿佛被滚烫的烈油当头浇下,猛地剧烈扭曲、翻腾起来!虽然没有声音传出,但我似乎能“感觉”到它们无声的尖啸和极致的恐惧!它们瞬间脱离了纸人的影子,如同受惊的兔子,慌不择路地就要向四周的黑暗深处逃窜!
然而,就在它们撞向黑暗边缘的瞬间,苏雅布下的驱邪符阵亮了起来!数道微弱的金光从不起眼的角落射出,瞬间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光网屏障。两团阴影狠狠撞在屏障上,发出“滋滋”如同烧焦般的声响,被那蕴含破邪力量的金光灼伤,痛苦地缩了回来!
赵云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身形如电,一个箭步上前。他手中的钢管并未砸下,而是猛地往坚实的水泥地上一顿!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一股无形的、如同实质般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那是纯粹的、历经百战淬炼出的沙场杀伐之气,至刚至阳!这股气势狠狠撞在两团被符阵困住、无处可逃的阴影上!
如同沸汤泼雪!两团阴影发出一阵剧烈的、无声的哀鸣波动,再也无法维持凝聚的形态。它们像被狂风吹散的黑色烟雾,又像是被强光照射的薄薄墨迹,迅速变淡、溃散,转眼间便彻底消融在清冷的夜风中,再无半点痕迹。
失去了附体的精怪,门口那两个僵硬“跳舞”的童男童女纸人,像被抽掉了骨头,“噗通”两声软倒在地,变回了普通的、毫无生气的纸扎。苏雅这才从藏身处走出来,手指掐诀,撤去了周围的符阵光芒。
月光重新洒满空地,仿佛刚才那诡异的一幕从未发生过。只有倒地的纸人,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回去的路上,赵云若有所思。他看着远处城市边缘闪烁的灯火,低声道:“此等精怪,若在军阵之中,以战鼓金戈之烈气,或可轻易破之。”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跨越时空的战场智慧。
回到咨询室时,天边已透出微弱的晨光。苏雅默默地熬了一小锅清粥,米香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赵云安静地坐在桌边,姿态依旧端正,慢慢地喝着温热的粥。初升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年轻却坚毅的侧脸上,将他昨夜沾染的一丝夜露的微凉和经历非常之事的肃杀气息悄然驱散,只留下一片平和。
“感觉如何,子龙?”我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问道。
赵云放下碗,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才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此世之‘魑魅魍魉’,形态虽异,然其‘邪’之本质,与云所知妖邪并无二致。只是…手段更为诡谲多变,藏匿更深,更需谨慎洞察。”他顿了顿,目光透过窗户,望向外面渐渐喧嚣起来的街道,带着一种深沉的感慨,“而此世之‘人’,虽无刀兵之祸,却也各有其忧、其怖。安如兄、苏雅姑娘…二位所为,护佑一方之安宁,亦是…功德无量。”
苏雅听得眉眼弯弯,盛粥的手都轻快了几分。我心中也是一暖。是啊,掀翻那高高在上的“天”,不仅仅是为了复仇和反抗,也同样是为了守护这人间烟火里,平凡人的安宁。赵云的存在,像一面镜子,映照着我们这份初衷。
暗河的情报网络依旧在寂静中运行,等待着下一次的低语。而藏锋的日子,就在这粥米的香气与夜行的暗影交织中,缓缓流淌。力量在积蓄,新的伙伴在成长,未来那场掀天之战的轮廓,似乎也在日常的缝隙里,悄然变得清晰了一分。
齐天依旧杳无音信,大概在哪个工地的钢筋水泥里挥洒着过剩的精力,或者追着某块金箍棒碎片的线索跑到了天涯海角。黑疫使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偶尔加密频道里传来一句没头没尾的“枯寂反噬加剧,觅地闭关”,便再无动静。
这天下午,难得的清闲。苏雅接到她之前领导的电话,去考古所处理一些辞职的善后工作。我瘫在办公椅上,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房贷账单愁眉苦脸。赵云则坐在窗边的旧沙发上,姿态端正,手里捧着我淘汰下来的旧手机,眉头微蹙,手指略显笨拙地在屏幕上滑动。他正在努力适应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从本地新闻看到国际局势,从美食攻略看到…呃,游戏广告。
忽然,他滑动的手指停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屏幕的眼神变得异常专注,甚至透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锐利。
“安如兄!”赵云的声音带着一种少有的急切,猛地抬头看向我。
“嗯?咋了子龙?看到啥好吃的了?晚上让苏雅做…” 我懒洋洋地应着,还在琢磨下个月怎么从秦空给的“安置费”里再抠点出来。
“非是美食!”赵云站起身,拿着手机快步走到我办公桌前,将屏幕转向我,“你看此物!”
屏幕上是一条本地新闻推送的图片,标题是:“惊喜!城郊基建工地惊现古代兵器,疑似三国名枪?” 配图是在一个挖掘机旁边临时搭起的简易帐篷里,几个穿着考古背心的人正小心翼翼地清理一件刚出土的器物。
那是一杆长枪。
枪身被厚厚的泥垢包裹,但露出的部分在考古灯下闪烁着一种独特的、非金非铁的冷冽银光!枪头部分尚未完全清理,但能看出是精良的锻造,形制古朴而凌厉,即使隔着屏幕和泥污,也能感受到一股沉淀千年的锋锐杀伐之气!
我的目光瞬间被牢牢吸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这枪…这感觉…
“亮银枪…” 赵云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血脉相连般的悸动,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屏幕上那模糊的枪影,“安如兄,此枪…与云之旧物,一般无二!”
我猛地抬头看向他,赵云的眼神无比笃定,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确认。他不是猜测,是感知!就像齐天能感知到定海神针的碎片一样,这杆枪,与他的魂魄有着斩不断的联系!
“你的…龙胆亮银枪?!” 我失声叫道,感觉头皮一阵发麻。杨戬这手笔…送人还带打包装备的?!可这枪怎么会被埋在现代的工地里?还被考古队给挖出来了?!
“正是!”赵云用力点头,眼神灼灼,“虽埋藏日久,泥垢满身,然其形其意,云断不会认错!”
狂喜瞬间冲上头顶!赵云的实力我亲眼所见,赤手空拳都能让齐天认可(纯武技),要是再配上这杆传说中的神兵…那简直如虎添翼!掀天同盟的战力瞬间飙升!
但狂喜只持续了半秒,就被现实狠狠砸中。新闻下面还跟着一行小字:“…目前该兵器已被妥善保护,移交至市文物局下属的‘古兵器研究与临时保管中心’,等待进一步清理与鉴定。”
移交了!在官方手里了!
“麻烦了…” 我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蔫了,“在文物局手里…这怎么搞?秦空那家伙知道了还不得发疯?”
“文物局?”赵云显然对这个名词背后的含义有清晰认知(感谢信息灌输),眉头也皱了起来,“依此世律法…此枪,恐难索回?”
“何止难!”我苦着脸,“去要?人家问你要证明,你怎么证明这杆一千多年前的枪是你的?说你是赵云本人?分分钟给你送隔壁精神病院去,还是秦空第七处特供的那种!”
赵云沉默了,看着屏幕上那杆被小心翼翼放置在白布上的银枪,眼神复杂。那是陪伴他征战沙场、出生入死的伙伴,如今近在咫尺,却又隔着现代社会的重重壁垒。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它被封存于库房,不见天日?”赵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那当然不行!”我猛地一拍桌子,眼中贼光闪烁,“既然明的不行…嘿嘿,那就只能…”
赵云何等聪明,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脸色微变:“安如兄的意思是…盗取?此乃触犯律法…”
“哎!怎么能叫盗呢!”我立刻打断他,义正词严,“这叫‘物归原主’!这叫‘完璧归赵’!这叫…呃,取回自己的合法财产!” 我努力搜刮着歪理邪说,“你看,枪是你的吧?有灵性的吧?它肯定认你吧?别人拿着也没用啊!放在库房里吃灰,是对神兵利器的侮辱!是对历史的亵渎!我们这是…是保护文物!对!保护性取回!”
赵云被我这一套歪理说得一愣一愣的,眼神里的挣扎更明显了。他骨子里是忠义守序的将军,让他去偷…哪怕是偷自己的东西,也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可是…安如兄,此乃官府重地,守卫想必森严…” 他试图从可行性上劝阻。
“怕什么!”我豪气干云(再次自认为),“有陈九的暗河情报支持,再加上你我的身手…呃,主要是你的身手!咱们神不知鬼不觉,拿了就走!就当…就当是一次特殊的‘暗河任务’!目标:取回‘遗失物品’!”
最终,对亮银枪的渴望和对力量的迫切需求,压倒了赵云心中的顾虑。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好!但安如兄,务必计划周详,不可伤及无辜,更不可…留下痕迹。”
“放心!包在我身上!”我拍着胸脯,立刻掏出加密手机联系陈九,“九哥!紧急任务!帮我查一下‘古兵器研究与临时保管中心’的结构图、安保等级、值班表,特别是…新入库的那杆银枪的具体位置和保管方式!要快!”
接下来的半天,我们俩像两个准备打劫银行的笨贼,围着陈九发来的详细资料(暗河效率惊人)开始“谋划”。
翻箱倒柜找深色衣服。我找了件黑色连帽衫(洗得有点发白),赵云则看中了我一件压箱底的深蓝色运动服,袖子短了一截,穿在他身上紧绷绷的,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显得不伦不类。苏雅回来看到,差点笑晕过去。
我带了苏雅画的几张“静音符”和“迷踪符”(聊胜于无)。赵云坚持要带他的“老伙计”——那根从废品站淘来的实心钢管,被我严词拒绝:“大哥!我们是去偷东西,不是去砸场子!你扛根钢管是想告诉保安‘我来偷枪啦’吗?” 最后他勉强同意带一把苏雅切水果用的、没开刃的短匕首(装饰意义大于实际)。
赵云用从废品站捡来的粉笔头,在客厅地板上画起了“作战地图”。那严谨程度,简直像在部署一场攻城战!哪里是通风管道入口,哪里是监控死角,哪里可能有红外感应器…分析得头头是道。我蹲在旁边,感觉自己像个听将军讲课的小兵。
关于怎么避开正门守卫进入通风管道,我们产生了分歧。我建议用苏雅的“迷踪符”制造点小混乱引开注意。赵云则提出一个更“古典”的方案:“安如兄,不若由云先行潜入,以石子击打远处树木或车辆,引其前往查看,兄台再趁机而入?” 我:“……子龙,这招叫‘调虎离山’,现代保安有对讲机的,你一石头砸过去,人家可能直接呼叫增援外加调监控了!”
最大的问题是如何把接近两米长的银枪悄无声息地带出来。我愁眉苦脸。赵云却看着通风管道的结构图,沉吟道:“此物虽长,然管道内部空间尚可。云可负于背上,匍匐而出。” 我脑补了一下赵云背着长枪在狭窄管道里蠕动的画面,差点笑出声。
经过一番鸡同鸭讲、笑料百出的“战略研讨会”,一个勉强可行的计划总算成型。
月黑风高夜,正是…偷枪时。
我和赵云像两个幽灵,潜行至位于市郊相对僻静的古兵器中心外围。避开几个懒洋洋的巡逻保安。陈九的情报显示这里安保等级确实不高,主要靠电子设备,我们绕到建筑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这里有一个隐蔽的通风口栅栏,陈九的情报显示,从这里进去,能避开大部分监控,直达地下一层的临时保管区。
赵云上前,手指在栅栏锁扣处摸索了几下,也没见他怎么用力,那看似牢固的锁扣就“咔哒”一声轻响,被他用巧劲震开了!这手功夫看得我直咂舌。他轻轻取下栅栏,示意我先进。
我深吸一口气,正要往里钻,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滑腻腻的东西,可能是苔藓或者油污,“哎哟”一声,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脸朝下摔进了通风管道口!下巴磕在冰冷的金属管道上,疼得我眼泪差点飙出来,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谁?!” 远处立刻传来保安警惕的喝问和手电筒光扫射过来的声音!
我魂飞魄散!出师未捷身先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云反应快如闪电!他迅速将栅栏虚掩回去,自己则如同壁虎般贴着墙壁阴影,瞬间融入了黑暗。同时,他手腕一抖,一颗不知何时捡起的小石子带着细微的破空声,精准地打在几十米外一辆停着的汽车后备箱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在那边!” 保安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手电光立刻转向汽车方向,人也快步走了过去查看。
趁着这宝贵的几秒钟,我连滚带爬地钻进管道深处。赵云也如同鬼魅般滑了进来,迅速将栅栏恢复原状(虽然锁扣坏了,但勉强卡住)。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管道内狭窄、低矮,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味道。我捂着生疼的下巴,欲哭无泪。赵云跟在我后面,低声道:“安如兄,小心脚下。” 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我们按照陈九提供的结构图,在黑暗的管道里艰难爬行。我负责用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照着前面,赵云则凭借超强的方向感和空间感,精准地指引着方向。好几次我差点在岔路口爬错,都被他及时拉了回来。
终于,我们爬到了目标区域上方的一个通风口。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可以看到下面是一个灯光昏暗的库房,一排排钢架上摆放着各种蒙尘的刀剑盔甲。而在库房最里面一个独立的、带玻璃门的恒温恒湿保管柜里,静静地躺着一杆长枪!正是新闻图片里的那杆!虽然泥垢尚未完全清理,但那独特的银光和凌厉的枪形,在保管柜柔和的灯光下,依旧夺人心魄!
赵云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杆枪上,呼吸都变得粗重了几分。那是他的伙伴!跨越了千年时光,终于近在眼前!
库房里有几个红外感应探头,门口也有电子门禁。但这难不倒我们......主要是难不倒陈九的情报和苏雅提前准备的符箓。
我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张苏雅画的、针对低阶电子设备的“干扰符”,贴在通风口的金属边缘。符箓上的朱砂纹路微微一闪。赵云则像一片羽毛般,无声地卸下了通风口的百叶窗。
他深吸一口气,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从狭窄的通风口滑了下去,落地时悄无声息!这身法,简直非人!
他避开红外线的扫描路径,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几步就蹿到了那个保管柜前。保管柜是密码锁加刷卡的双重电子锁。赵云没有试图破解,他从运动服紧绷的口袋掏出一块苏雅用特殊材料炼制的、能短暂模拟管理员身份卡的“玉符”,往感应区一贴!
“嘀…咔哒!”
轻微的电子音响起,玻璃门锁应声而开!成了!
赵云的手微微颤抖着,伸向了那杆被泥垢包裹的亮银枪。当他的手指触碰到冰冷枪身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而清越的嗡鸣,仿佛沉睡的巨龙被唤醒!整个枪身猛地爆发出刺目的银光!那光芒并不伤人,却带着一种欢欣雀跃的灵性!枪身上的千年泥垢,在这银光的冲刷下,如同阳光下的积雪,迅速剥落、消散!转眼间,一杆通体如银龙盘绕、枪尖寒芒吞吐、散发着凛冽杀伐之气与浩然正气的绝世神兵,便完整地呈现在赵云手中!
龙胆亮银枪!重现人间!
这光芒和动静太大了!保管柜的警报器瞬间被触发,刺耳的警铃声撕裂了库房的寂静!外面也传来了保安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声!
“糟了!快走!” 我趴在通风口,急得差点跳下去!
赵云眼神一凝,没有丝毫慌乱。他反手将长枪负于背上。枪身太长,只能斜背着,枪尖几乎顶到天花板,动作行云流水。他看准方位,猛地一蹬地,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拔地而起!在跃起的瞬间,他脚尖在旁边的钢架上一点借力,整个人精准无比地钻回了我们下来的通风口!
“快走!” 赵云低喝一声,顺手将百叶窗虚掩(来不及装了),推着我就在狭窄的管道里猛爬!
身后,库房门被撞开,保安的惊呼和手电光乱晃:“枪!枪不见了!快报警!封锁所有出口!”
我和赵云在黑暗的管道里亡命爬行,灰尘呛得我直咳嗽。赵云背着长枪,在狭窄的空间里反而比我更灵活。刺耳的警铃声在外面回荡,仿佛催命符。
好不容易爬回我们进来的那个出口,刚推开虚掩的栅栏钻出来,就看到两道强光手电光柱交叉扫射过来!两个保安听到动静,正朝这边包抄过来!
“站住!什么人?!” 厉喝声响起。
完了!要被堵住了!我心中一凉。
就在这危急关头,赵云猛地将我往旁边阴影里一推!他自己则挺身而出,背对着保安,将亮银枪横在身前(枪身太长,在夜色中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自身那股历经百战、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如同实质般的滔天杀伐之气和凛然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那是一种无形无质,却足以让普通人肝胆俱裂的恐怖气势!如同远古凶兽骤然苏醒,又似千军万马奔腾而至!
两个冲过来的保安,脚步瞬间像被钉在了原地!他们脸上的凶狠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脸色惨白如纸,手中的电筒“啪嗒”掉在地上,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牙齿咯咯作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本能的、难以抑制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
“走!” 赵云低喝一声,收起气势,拉着还在发懵的我,迅速没入旁边的绿化带阴影中,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留下两个吓破了胆的保安,瘫软在地,连报警都忘了。
一路狂奔回到咨询室,反锁好门,我和赵云都累得气喘吁吁,身上沾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狼狈不堪。
但当赵云将背后那杆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寒气逼人的龙胆亮银枪郑重地取下,轻轻拄在地上时,所有的疲惫和狼狈都烟消云散了!
银枪如龙,枪缨似雪。即使沉寂千年,那股刺破苍穹的锋锐和守护正道的浩然之气,依旧扑面而来!这才是真正的神兵!
“好枪!” 我忍不住赞叹,眼睛放光。
赵云抚摸着冰冷的枪身,如同抚摸着久别重逢的挚友,眼神温柔而激动。他手腕微微一抖,枪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银色弧线,带起细微而凌厉的破空声!整个咨询室仿佛都亮堂了几分。
“老伙计…久违了。” 赵云低声自语,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赫然是——秦空!
我头皮一炸,做了个深呼吸,才接通电话,尽量用刚睡醒的迷糊语气:“喂…秦处长…大半夜的…有事?”
电话那头传来秦空压抑着滔天怒火的咆哮,声音大得连旁边的赵云都听得清清楚楚:
“李!安!如!你他妈给我解释清楚!文物局保管中心刚被人闯了!丢了一杆刚出土的银枪!监控拍到两个模糊影子!其中一个穿深蓝色运动服!背影跟你旁边那个新来的‘赵顾问’一模一样!还有!现场保安说被一股‘杀气’吓瘫了!这他妈除了你们这群无法无天的家伙还能有谁?!说!是不是你指使他干的?!那枪呢?!给我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