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雷,叫你的人准备上阵,我们.....”霍利德的话说到一半就被震耳欲聋的炮火轰击声击碎了。
麦克雷·泰雷恩站在普尔塔龙扛起的了望台上,通过望远镜遥望那片战场。
重达一吨的空中死神发出尖锐的狞笑撕裂晴朗的玫瑰色天空,那颗来自15km之外的炮弹划着华丽的弧线落向那片血战之地,朝晖为它镀上一层黄金的暖色外壳。
这片战场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都明白那场灾难已经无法消免。
炮弹迎面击中霍利德立起的防御墙,那颗巨型炮弹引爆时发出的轰鸣声一时令广阔的乌因库尔战场陷入死寂之中。
战斗仍在进行,枪械仍在发射子弹,各式火炮仍在咆哮,死斗之中的猛兽在声嘶力竭地吼叫,这一切血腥的、残酷的嘈杂,在那场爆炸造成的响动面前黯然失色。
哪怕在远离爆炸区域数百米之外的地方,猛烈的气浪仍然能将联盟军的步兵推倒在地,在它落点方圆十米之内的所有物体随着飞升的尘土一同湮灭,留在那里的是一个深达四米的巨大弹坑,以那弹坑为中心,周边一个足球场的范围内的所有联盟军全部阵亡,飞泻的弹片与海啸般汹涌的冲击波杀死了他们。
一朵沙尘组成的蘑菇云遮蔽如血般艳红的朝阳,远处的联盟军们哑然无声地看着那朵蘑菇云盖过阵地上还幸存着的联盟重装突击部队,而这一发炮弹所造成的杀伤还远未停止。
巴塔哥尼亚的大地在颤抖,在呻吟。
联盟军官兵们听到了脚下的岩石传来的响动。
宽达数米、深不可测的裂缝撕开干旱的土地,让阵地上不及躲闪的联盟军坠入大地幽深的怀抱之中。
在捕获了足够多的猎物之后,裂缝重新合拢,沉睡千万年的岩石深深品尝过黑色的血液。
“还活着吗,霍利德。”从弥漫的烟尘中分辨出残缺不堪的城墙之后,麦克雷向对话机问道。
“活着,”霍利德的回答混杂着咳嗽声,“就是状态不太好,我丢了一条腿。”
“旁边还有活人吗?”
“有,咳咳。当然......”
又一发炮弹轰击在阵地上,对话机中传来的巨大轰鸣令麦克雷不由得将它挪远了一些,“当然什么?”
“当然大家的状态都不好!”霍利德哑着嗓子吼了回来,“你就不能自己猜猜现状怎么样吗?”
“我想由指挥官亲自汇报状况更好一些。”麦克雷第二次将对话机挪远了耳朵,耸了耸肩,“回得来吗?”
“假如那座炮还是照这种频率在轰,我们就......”
爆炸再一次发生。
“你们就没办法离开掩体是吧?”
“你要是能猜得出来我要说什么就别再多问!”
“你知道,”麦克雷一本正经地回答,“这种事情严谨一点好。”
他挂断与霍利德之间的联系,转换通话对象,“阿玛鲁(Amaru thanatos阿玛鲁死神翼龙),有活干了。”
......
宽达9米的死神之翼从灰白色的战场上掠过,微风迎接抖动的黑色斗篷,死神棕黄色的眼中永远只有空洞的目光,正是目光如同梳齿一般梳过生长丰硕死亡果实的大地。
死神翼龙的双翼几乎不曾拍动,它的身影迅速穿过地面上朦胧的烟尘,仅仅依靠气流高速滑翔。
阿玛鲁·纳塔托斯很快就在遍地的血液与残肢之间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宽阔的双翼轻轻摆动,巨大的神龙翼龙调转自己前进的方向,黑色的巨翼遮挡天空与太阳。
在炮击之中死去的复兴者脱离自己的躯体,刚刚重新开始自己的流浪生涯。
“请留步,死者。”阿玛鲁身后的巨翼寂然无声地折叠,翅膀上的指爪撑在地面,帮助飞行的死神稳定着陆。
“阿玛鲁?”死者目光呆滞地看向来到他面前的复兴者,“我......”
“不必紧张,”阿玛鲁收起自己身后的翅膀,翼龙喙骨制成的剑在他的右手凝聚成形,“死亡已经终结你的苦难,你的战争结束了。”
“难道我真的不能......”死者的话说到一半便识趣地停下了。
“死亡是世间至高的公平,”阿玛鲁谦和地回答,“无人能够忤逆。”
他缓步走向死去的复兴者,伸出剑从后者的头发割下一缕发丝。
死去的复兴者化为魂灵随风而去。
而他的那一缕头发则不同,它与阿玛鲁·纳塔托斯的手掌相融合,而死神则如舞蹈一般动作柔和地向前一跃,展开的双翅在地上一撑,让自己的双脚脱离地面,双翼协调的鼓动让风将他托起,迈向天空。
阿玛鲁的身影在朝晖之中变形,皱缩,最终变为一团并不显眼的黑色,向一个特定方向前进。
空气中仿佛有一条肉眼不可见的河流,推助这一团轻飘飘的黑色影子前进。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团黑色快速穿过炮击区域的上方,随后渐渐消散。
死神已经通过死者的魂灵找到了凶手的所在之处。
......
乌因克·阿尔根特未曾料到反击会以这种方式开始。
前一秒,他眼中的世界一切如常。
而现在,一团浮动的黑色不明物质突然在他的眼前凝聚成形,在他有所动作之前,一把利剑迎面划来。
他的世界在疼痛之中陷入黑暗,吃痛的乌因克下意识地举手防御,他意识到对手夺去了他的视觉。
阿玛鲁清楚地知道凭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拿下阿根廷龙的复兴者,因而他的做法是率先伤害他的眼睛,与此同时,他将乌因克在地图上所在的位点通报给了友军。
在联盟军空军迅速出动准备执行歼灭任务的同时,土地龟裂的缝隙之间伸展出亡魂的肢体。鳄类、兽脚类、鸟脚类、哺乳动物、翼龙的游荡亡魂,在那一刻冒出地面,展开自己的攻击武器,从四面八方合围向乌因克。
阿玛鲁能够通过死者的头发追查到杀死他的那位复兴者,并在发动攻击之前隐藏自己,攻击之后则可以指引亡魂进行一次合围。如今攻击已经发生,他的生存战略也就宣告结束,由于与乌因克之间的力量悬殊,他谨慎地选择飞离地面,远离阿根廷龙的复兴者。
他举起手中的剑,指向乌因克,漫无目的的亡魂遵循他的旨意冲上前去发起攻击。
乌因克站在原地,黑色的血液顺着他的眼眶淌过他的脸颊,那张敦厚的面孔没有显露出慌乱。
无意识运动的沙尘突然在他的身边凝聚,构成一头巨兽2.5米长的股骨,那是它立足于大地的柱。
想象一位人类攀爬者,在攀援约有他一千五百倍重的肉体山岳。
两根遍布粗糙鳞片与皮肤褶痕的血肉之柱是巨龙的后肢,向上是它宽阔的骨盆,两道粗糙的角质突起沿着它背部的两侧排列。发达的长尾向后延伸,接触地面,在骨盆之前是粗壮饱满的躯干部分,仅仅一颗背椎的重量就与攀爬者的体重相当。宽阔的肋部投向地面的阴影为亡魂们透明的身体打上明显的黑底,同样粗壮的柱状前肢脱离地面举起,每根前臂上单一的钩爪反映红色的日光,延着雄伟的脊背向上攀援,阻亘在攀爬者面前的是铁塔般高耸的长颈。
阿玛鲁并非从未见过巨龙,在他的故乡普洛捷(plottier Formation),曾经漫步过巨大南极龙与冈氏南方巨像龙,但他确定它们在这头巨龙面前相形见绌。
这是体重一百吨的陆地城堡,是南方大陆富饶生态系统的证明。
支撑它庞大体型的,不是海水的浮力,是最为简洁精妙的生物结构,曾经在乌因库尔的大地上行走的不是传说与幻想,而是真实的生物力学奇迹。
在人类仍然统治世界的时代,阿根廷古生物学家用自己的祖国来为它命名。
乌因库尔阿根廷龙抬起自己的上半身,柱状的前肢向下震压地面。
大地震颤了。
沙砾不由自主地跳跃,石块随着地面地颠簸而向前奔跑,遍地的亡魂失去了固定的形体,在地面的震动之中无法动弹。
一根长达12米的巨大骨柱被巨龙的复兴者握在手中,这根巨大到难以被称为兵器的东西在乌因克的手中猛然抡动,像打碎玻璃一样击碎那些被地面的震动困住的亡魂。
他的尾尖拉动火炮拉火绳,乌黑的炮弹从钢铁巨兽的口中喷射而出,浓重的黑烟升上晴空。
阿玛鲁知道现在拿他没有办法了,只有等待联盟的空军编队携带炸弹来应对阿根廷龙的复兴者。
在那之前,炮击仍在继续,联盟军尚未突破第二道防线,而周围的王朝军正在驰援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