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江芷棠睫毛轻颤，目光落在他紧握的玉环上：
“你身上最值钱的，当属这玉宸守护环。”
千帆下意识抚过腕间流转的凤纹，讪讪笑道：
“非是舍不得，只是，”他指尖摩挲着玉环上展翅的凤凰图腾，“这是凤家信物，她见了，未必欢喜。”
江芷棠心头雪亮，他口中那个‘她’，分明是自己的娘亲--叶茗。
想起母亲，竟然把这块残破玉佩珍藏多年时，她心中愤怒，猝然冷笑道：
“若不是当年有人冒充柳清水，用‘柳叶依依’的鬼话诓人，叶家大小姐何至于蹉跎至今？”
她突然探身扯出千帆暗藏的半块玉佩，断裂的蟠螭纹路，格外刺眼：
“就这破烂玩意儿，你也配拿来献宝？”
指尖轻弹玉佩裂痕，发出讥诮的脆响，
“难不成，千大夫莫不是还要再扮成一次柳清水，再去唬人？”
车厢猛然颠簸，碎玉从她指间滚落，撞出清脆的响声。
望着滚落脚边的残破玉佩，千帆视线模糊。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将他带回多年前那个月色凄清的夜晚。
少女浑身是血地倒在荒草丛中，素白衣裙早已被染得猩红。
叶茗艰难地抬眸望向柳清水，眼底含着最后的光：
“我可能，撑不住了。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别胡说！”柳清水单膝跪地将她揽住，指尖颤抖着试图堵住她心口的伤，
“我这就带你回家，你爹娘还在等着你，”
“不，”叶茗猛地咳出大口鲜血，染红了两人交握的手，“先答应我，好不好？”
柳清水骤然抬头，猩红的目光如利刃般射向瘫软在旁的千帆兄弟俩。
“好！你说——”他剑锋直指瑟瑟发抖的千帆，“是不是要我杀了这两个骗子？”
千帆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求饶。
却见叶茗轻轻摇头，苍白的唇边泛起温柔的笑意：
“上善若水...答应我，往后无论遭遇什么，都莫要妄动杀念。”
她气息愈弱，声音如游丝，“得饶人处，咳，且饶人。”
千帆怔怔望着少女逐渐涣散的瞳孔，脑海中闪过无数个朝夕相处的片段.
那些他假扮成柳清水的日子里，叶茗望向他时，眼中的真挚，将爱意展现得毫无保留。
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善良姑娘的毕生所愿，不过是与心上人长相厮守。
此刻她命若游丝，而她倾慕的‘柳公子’近在咫尺。
千帆心中一痛，来不及深思便抓起地上那枚沾染尘土的玉佩，用力塞进叶茗冰冷的掌心。
他俯身贴近她耳畔，用柳清水惯有的清冷声线，许下那个注定要纠缠他们半生的谎言：
“柳叶依依，永不分离。”
“你！”柳清水瞳孔骤缩，周身杀气暴涨，灵力凝聚下，拂晓宝剑发出争鸣。
可当他低头看见叶茗喜悦的泪光，那苍白如纸的脸颊泛起淡淡红晕时，抬到半空的手掌终究缓缓落下。
柳清水死死攥紧拳头，骨节发出脆响，最终化为一丝叹息，轻声诵起往生咒文。
幸好，神医韩松溪及时赶到，救下了叶茗。
从此以后，千帆便立下誓言，定要成为一代名医，挽救更多人的性命，以救赎自己犯下的错。
在颠簸中，千帆艰难地将玉佩捡起，苦笑着说道：
“白姑娘，你跟叶家千金是至交，骂我几句也是应该的。”
“这玉佩虽然摔碎了，但始终是柳家的信物。日后，若叶小姐遇上什么难处，拿着这玉佩去霜降峰，柳家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江芷棠心头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可不是吗？
当初自己死活不愿嫁给楼凌云，决心逃婚那晚，娘亲将这玉佩塞进她手里。
指尖冰凉地紧握着她的手，反复叮嘱：
“棠梨，这玉佩千万收好。危急时刻，它自会带你脱险。”
在金陵城的偏宅里，当她险些被阿发抓回去时，确实遇到了前来搭救的柳小满。
还记得，柳小满提着灯笼，一双含情的丹凤眼似笑非笑，说道：
“在我的地盘上，问我是谁？”
低头抚摸了一下怀中的锁灵囊，江芷棠只觉得恍如隔世。
再看到造成一切混乱的罪魁祸首，千帆就坐在对面。
想起母亲这些年独守空闺的寂寥，江芷棠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千大夫，真是会借花献佛。”她猝然冷笑，声音像淬了冰，
“柳清水已经被逐出家门，你凭什么认为，修无情道的柳家，会因为这块破烂伸出援手？”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出口。
那就是，不出一个月，霜降峰上下，将会尽数毁于魔族之手。
她一把抓过那染血的碎玉，对着千帆的脸狠狠掷去，
“这迟来的良心，不如拿去喂狗！”
“如果你真的心怀愧疚，那就离叶家小姐远远的，再也不要去打扰她。”
千帆脸上写满伤悲，眼角划过一丝泪光，低声道：
“我发誓绝不会再去打扰她的生活，可是，”
他深吸一口气，哽咽道：“叶小姐当年受的伤太重，每月都需服用固元丹调息续命。她本该是翱翔九天的云彩，如今，却只能困在四方庭院之中。”
指尖划过掌心，千帆带着医者特有的执念，续道：
“我只想用这辈子剩下的时间，研配出一种能根治她内伤的丹药。不求任何回报，只求，她能重新展颜，像她夺冠那年一样，真心微笑。”
忽然抬头，他看向江芷棠，泪光后藏着一丝偏执：
“你骂我虚伪也好，可笑也罢。我余生唯愿，能亲眼再见一次她真心欢畅的模样。”
无数个不眠之夜，都凝在这句轻飘飘的‘只望她安好’之中。
面对千帆这番痛彻心扉的忏悔，那些已到唇边的苛责，终究说不出口。
江芷棠侧过脸去，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树林，任由暮色将眼底的动容抹去。
就在这沉寂之际，
“轰！”
前方骤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个车厢剧烈颠簸。
贴满符咒的车壁发出刺眼的闪光，数十道朱砂符文在灵力冲击下齐齐燃烧。
江芷棠猝不及防向前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