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壁上原本泛着微弱幽光的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血红光芒,如同棺木泣血。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威严与混乱饥渴的意志,穿透厚重棺壁,如无形海啸,向湛无咎冲击而来。
那意志并非棺内虫群原本混乱、贪婪的本能聚合,它多了一个核心,一个虽然稚嫩、脆弱,却带着顽强求生欲和诡异统御力的新生意志。
他按在棺盖上的手掌被这股强大反震力猛地弹开。
他凝视血光流转的巨棺,眼中惯有的那抹轻慢并未完全消失,只是沉淀下去,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墨潭。
棺内,海小鸥体内被强行唤醒、躁动不安的血蛭虫卵们,在接触到浩瀚精纯的太阴精粹和同源虫群气息的瞬间,如同久旱逢甘霖,以超越极限的速度疯狂生长。
新生的微小血蛭虫,带着她独特的生命印记和意志,迅速充斥了她的血管、肌肉,甚至神经。
棺内原本将她视为入侵者的血蛭虫,在撕咬她的同时,也感应到带着她生命气息的刚刚孵化的幼虫的存在。
血蛭虫那简单的群体意志,接收到来自她体内新生幼虫发出的最原始最强烈的信号——生存、保护、融合。
这股信号,在太阴精粹的催化下,与她自身进棺时爆发出的顽强到极点的求生意志产生了深刻的共鸣和放大。
对于依靠本能行事的虫群而言,一个能孵化幼虫、能在群体中存活、并能散发出如此强烈生存与统御意志的存在,不就是它们的“虫后”吗?
尤其是当海小鸥体内幼虫开始本能地尝试与棺内虫群建立联系、汲取能量时,这种误判达到了顶峰。
刹那间,虫群意志发生翻天覆地的逆转,撕咬停止,缠绕的虫躯不再是为束缚猎物,而是为拱卫核心。
刺入海小鸥体内的虫肢骨刺,不再释放消化酶,甚至开始反向注入精纯的生命能量和太阴精粹,修复她受损的躯体。
新生幼虫在她体内欢快游动,同时也将她掉线前留下的意志作为核心信号扩散出去。
她的身体,成为了虫群新的能量中枢和意志核心。
于是,一个荒诞的局面形成了。
海小鸥,在血蛭虫的集体误判和本能供养下,在太阴精粹的海洋里,在求生意志与体内幼虫的推动下,阴差阳错地成为了这口锢虫棺中,血蛭虫暂时认可的、新生的“伪虫后”。
她并未真正掌控虫群,虫群只是在遵循本能,保护这个能承载新生命并发出强烈意志信号的核心。
但这已足够改变一切。
穿透棺壁的冲击,让湛无咎瞬间意识到棺内正在发生剧变。
他无视反噬,强行开棺。
沉重的棺盖,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被猛地掀开一道足以窥见内部的缝隙。
一股混合着精纯太阴之气以及某种奇异生命威压的浓郁气息,如同决堤洪流,从棺中汹涌喷薄而出。
他看见,猩红粘稠的虫海依旧翻涌,但那蠕动不再混乱无序。血蛭虫如同朝圣般,一层层,一圈圈,拱卫中心。
在那核心处,是海小鸥。
她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存在着。
她的身体大半浸泡在粘稠的虫液中,无数新生血蛭虫在她皮肤下游走,形成一道道清晰可见的猩红脉络,如同活体纹身。
皮肤表面覆盖一层由虫液和太阴精粹凝结而成的暗红色晶状薄膜,仿佛一件天然的半透明虫甲。
一根根传输能量的液态丝线,与她体内幼虫相连,从虫甲外延伸,扎入周围虫海深处。
整个棺内浩瀚的太阴精粹和虫群本源之力,正通过这些管道,如百川归海般疯狂涌入她的身体。
她双目紧闭,脸上尚残留着一丝痛苦与茫然,但眉宇间,却隐隐透出一股由虫群意念加持的稚嫩而威严的气息。
海小鸥正以一种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抗拒的方式,痛苦又畸形地,与体内外无数生命融合着。
她不再是纯粹的人类,也尚未成为真正的虫后,她成了一个在生死边缘被虫群本能推上王座的虫人。
作为湛无咎等待成熟的药引,她非但没有在巅峰时刻为炼丹提供最完美的精华,反而引发了虫群的异变,将锢虫棺变成了滋养她这个虫人的温床。
湛无咎知道,他的血蛭丹根基,正在被这个意外诞生的怪物鲸吞蚕食。
一声极轻的哼笑从他唇边溢出,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仿佛在嘲弄这荒谬的变故,又像是在压抑翻腾的心绪。
血蛭丹,他布局多年,耗费无数心血,只差临门一脚,却在此刻横生如此枝节。
他再无半分迟疑,缠绕银链的手臂探入棺内缝隙,五指成爪,无视周围拱卫的虫群,直抓向海小鸥心口——那能量汇聚的核心所在。
他要将这个畸形核心连同她体内虫卵一起,生生挖出来。
他必须阻止这意味着毁灭的融合。
然而,海小鸥掉线前对他的恐惧与防备,早已刻入她的意志。此刻,这股强烈的负面情绪,在她成为虫群核心的状态下,被无限放大。
血蛭虫简单的群体意志,已将海小鸥视为必须保护的“王”。就在他充满掠夺意图的手即将触及海小鸥体表那层晶膜的瞬间,虫群的护主本能被彻底点燃。
它们首尾的血瞳同时爆发出充满警告与敌意的刺目红光。
数十庞大虫躯绷紧,发出恐怖嗡鸣。
环绕在海小鸥周围的血蛭虫脊背上九节狰狞的玄骨刺,齐齐变得晶莹剔透,无数道细若牛毛却快如闪电的暗红色晶针,从骨刺尖端暴射而出,目标直指湛无咎探入棺内的手臂。
这并非普通的攻击。
这些晶针,是血蛭虫吞噬太阴精粹后,混合极致虫毒,在体内高度凝练的利器,更是污秽灵力冻结生机的剧毒,销魂蚀骨。
湛无咎反应极快,探出的手瞬间变招,缠绕手臂的银链爆发出浓郁白光。
毒针被银链格开或震碎,化作一片片带着腥甜气息的暗红冰晶。
然而,两根细如发丝的晶针,如同拥有灵性,竟寻到了光幕流转间一个近乎不存在的隙,无声无息刺入他手腕内侧。
一股阴寒刺骨的剧痛,混合着万虫噬心般的麻痒毒素,从伤口处蔓延开。
这并非物理攻击,而是直接针对精神力和生命本源的侵蚀。
湛无咎明显感觉到手臂的灵力运转出现迟滞,那阴寒毒素正如附骨之疽,顺着经脉飞速扩散,试图污染他的力量。
中毒了?他精心培育的虫子,反伤了他这个造物主?
他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厌弃。
他低头看向手腕上那两个暗红针孔,又缓缓抬起眼帘,望向棺内被虫群重新覆盖的核心。
海小鸥——
心中的名字无声滚过,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缠绕银链的手臂垂在身侧,身周的雾气不再流动,仿佛凝固成冰冷的雪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