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奇兽门不是禽兽门,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自己好厉害了?
听见玩家们毫不掩饰的调侃,古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但他此次前来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只能在心中竭力安慰自己,不去在意外界评价。
察觉到主人的心情,一向高傲的棘野鬣也夹紧了尾巴,露出老实的憨笑。
被玩家们呼唤而来的朵来咪拉着饼饼在旁看热闹。
不过一段时日,饼饼的体型已长得和棘野鬣不相上下,脖子上仍围着最一开始朵来咪裹它用的粉色衣衫下摆,面相长得和朵来咪一样纯善,只不过在和棘野鬣视线对上的一瞬,目光中闪过警示的凶光,让棘野鬣也忍不住心头一颤。
古坚在主殿前站定,拱手道:“晚辈古坚,代奇兽门宗主及全宗上下,恭祝无极宗宗主仙安。此番特奉师命,前来求见。”
闻言,玩家们的讨论再起。
“这个好厉害的大师兄怎么变得这么客气?”
“肯定是上次被我们更厉害的荆戈姐姐打服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无事不登三宝殿。”
古坚拱手半晌,却不见回应,不免焦急,心一横,竟然双膝跪地:“晚辈此前狂妄自大,口出不逊冒犯贵宗威严,实乃我一人之过,与宗门上下无干。宗主海纳百川,只求莫因我一人之失,寒了两宗交好之心。今奇兽门危在旦夕,请求宗主出手相助,往后若有差遣,晚辈赴汤蹈火,绝无二话!”
说罢,他重重叩首,额头在青砖上磕出闷响。
玩家们在旁边看得龇牙咧嘴:“这大师兄对自己真狠。”
片刻后,荆戈的声音破空而来:“何事?直说。”
听出这声音正是上次将自己驱赶之人,古坚喜出望外:“宗主,九转宗要生抢我宗立宗根基,派出精锐围山。我宗实力难敌,山门摇摇欲坠,恳请宗主相助。若能击退强敌,我宗愿以半数灵兽为谢!”
奇兽门一向避世而居,鲜少与其余宗门往来。正因如此,平日里虽安宁祥和,可遇九转宗突袭,宗门上下竟无援手可寻。而奇兽门术士多精于御兽,论单打独斗,实力略逊。
走投无路下,古坚想起有过短暂交流的无极宗有个高手,只能硬着头皮前来拜访,寻求庇护。
奇兽门立宗根基是一只天枢灵龟,栖息于宗门深处秘境,每呼吸一次便能牵动方圆百里灵气流转。此龟寿命逾万年,拥有通幽识毒天赋,能感知千里内剧毒波动,龟甲纹路亦会随毒素浓度变化明暗,是天生的解毒灵物。
百年来,奇兽门的御兽术、解毒法均围绕天枢灵龟发展。历代宗主与灵龟签订共生契约,维系宗门传承。灵龟若被夺,宗门根基也将毁于一旦。
而九转宗之所以要夺龟,却是因为湛无咎被血蛭虫所毒,唯有以天枢灵龟为药引可解。
“我非宗主。”荆戈解释一句,话音一转,“帮忙可以,但奇兽门需答应加入我宗势力。”
荆戈那句“我非宗主”让古坚脸上掠过惊诧,她的要求,更是如同一盆冰水,向他兜头浇下。
他双膝依旧跪在冰凉的青砖上,双臂不自觉地微微发颤。
成为附庸?这等于将基业拱手相送,奇兽门再弱,也是一方传承。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胸腔里翻江倒海:为了天枢灵龟,为了整个宗门不被连根拔起,真的别无选择了吗?
“此事事关重大,非晚辈一人可决。但请前辈明鉴,九转宗来势汹汹,目标正是我宗命脉——天枢灵龟。灵龟与我宗共生百年,乃立宗之基、传承之本,万不能失!只要能保住灵龟,击退强敌,奇兽门——”他闭上眼,似乎下了莫大的决心,“奇兽门,愿任凭驱策!”
玩家们目睹这场面,面面相觑。
“就这么把宗门卖了?”
“那大乌龟这么重要?”
“又是九转宗,必须要把这该死的宗门铲除。”
“任凭驱策?”荆戈语气平淡,既无雷霆之怒,也非厉声呵斥,却因其绝对的确定性与不容置喙的意志,凝聚成一种沉甸甸的威严,弥漫开来,“很好。那便是应下了。”
古坚只觉身旁微风忽起,他抬头一望,正看见她垂目而视,手中断岳戟散发迫人压力:“带路。”
晚些时候,丹炉检修完毕,药鼎房那令人作呕的运转齿轮再次咬合。
冰冷的挑选开始了。
药鼎房弟子随手指向穆民熙。
穆民熙紧抿着唇,脸色苍白,但眼神深处却是倔强的坦然。
“我去!” 游言将她拦在身后,踏前一步,声音斩钉截铁。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穆民熙步她朋友的后尘,更不能让她看到石台上残酷的真相——她的朋友,此刻正像一件被榨取殆尽的物品般,被固定在冰冷石台上。
“不。” 穆民熙用力想将游言拉回身后,“你别去送死。”
两个女孩,一个为了守护,一个不愿连累,在残酷的闸门前互相推让。
“吵什么吵!” 药鼎房弟子被这两个刺头激怒,“成全你们,都给我进去!”
他不由分说将游言和穆民熙一起推搡着拽进主殿。
门内,那股混合着绝望、焦糊与药香的浑浊气息瞬间包裹了她们。
游言一边飞快地扫视着计划好的适合安置炸药的几个角落——巨大的承重石柱根部、燃烧的丹炉阴影后,一边用身体努力遮挡穆民熙的视线,将她往远离那张石台的方向推,避免她看见那般惨像。
但押送的弟子粗暴地将她们分开,穆民熙被推向一个角落,而那个方向,恰好毫无遮挡地正对着那张石台。
游言密切关注着她的神色,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穆民熙的目光,越过了忙碌的术士,越过了巨大的丹炉,毫无缓冲地直直撞上石台那个熟悉身影。
她像一具被吸干了灵魂的木偶,以扭曲的姿态被固定着,曾经明亮的眼睛,如今空洞地望着穹顶,只剩最后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抽搐。
“阿菡——”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撕裂了药鼎房压抑的嗡鸣。穆民熙瞬间被悲恸和愤怒席卷。
她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猛地挣脱了身边还没反应过来的弟子,扑向最近的一个术士。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放开她!”
她用指甲疯狂抓挠,牙齿狠狠咬向对方的手臂。
“按住她!快,给她灌镇魂散。”
混乱爆发,几个弟子惊怒交加地扑上去,试图制服这突然发狂的药女。
一人手忙脚乱地抓起旁边一个装着浑浊药液的药瓶,就要往穆民熙嘴里灌。
不能再等了!
场面彻底失控,游言的计划被打乱,时机仓促得令人窒息。
她眼中闪过决绝,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穆民熙吸引,她滑向之前看好的那根巨大承重石柱根部阴影。
没有时间精确测量,她几乎是凭着直觉和之前对结构的记忆,将沉重的炸药包从背包空间飞速取出,塞进石柱与地面缝隙的最深处。
粗糙的铸铁外壳摩擦过冰冷岩石,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声响。
她甚至来不及设定延时,直接粗暴地将它激活。
“轰——”
爆炸声响异常沉闷而恐怖,冲击波和灼热气浪以石柱根部为中心,狂暴炸开。
坚硬的石柱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
她又接连将炸药扔向对角两个燃烧着的丹炉下,确保整座建筑的坍塌。
穹顶碎石簌簌落下,药鼎房主殿剧烈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不好,房子要塌了!”
“快撤!”
“稳住炉子!”
术士们虽然凭借护体灵光在爆炸中可以自保,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结构崩塌,也顾不上什么药女和实验,纷纷身形一闪,离开原地。
“走!”
游言被爆炸的气浪掀了个趔趄,耳朵嗡嗡作响,但她强忍着眩晕,在烟尘弥漫中精准扑向被冲击波震倒在地的穆民熙,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她从地上拖起。
穆民熙眼神涣散,似乎还没从爆炸和阿菡惨状的冲击中回神,被游言半拖半拽地拉向相对安全的通道。
身后是不断坠落的巨石和木梁,整个药鼎房主殿如同垂死巨人,正在发出最后的崩塌呻吟。
然而,就在她们即将冲出门,踏入相对安全的院子时,穆民熙回头,目光透过弥漫的烟尘,看到巨大的丹炉倾倒,砸向下方的一切。
而阿菡所在的石台,瞬间被倾泻而下的巨石瓦砾彻底吞没。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挣脱了游言的手,像疯了一样,竟要转身冲回那正在崩塌的地方:“我要带她走!我答应过的,要带她回家!”
“回来!”
游言眼看一块巨大的横梁带着毁灭之势砸向穆民熙冲回去的方向,建筑的坍塌如同雪崩。
她用尽全部力气,猛地向前一扑,死死抱住穆民熙,不顾她的挣扎,强行将她往外拖,直到来到相对安全的位置,她松开她,义无反顾冲进去。
透过眼前的血与泪,她留在穆民熙眼中的最后一个背影,是巨大的横梁带着万钧之力,擦着她的身体轰然砸落。
“不要!”
穆民熙没有力气再站起来,只能拼命向前爬,却被匆匆赶来的双雨拉住。
双雨看着她熟悉的脸和狼狈的身影,不免皱眉:“怎么是你?发生了什么?”
蓝柯接话:“炸药怎么提前炸了?游言呢?”
“游言?”穆民熙哽咽着伸出手,指向眼前的一片废墟,“她——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烟尘如同巨浪般涌起,游言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后背,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要碎裂,视野一片血红。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的一瞬,她的手臂凭借最后一丝本能般的意志,直直伸向前方,在崩塌的碎石瓦砾中,抓住了阿菡从废墟缝隙中垂落下来的一只冰冷僵硬的手腕。
代价,是意识彻底断线前,身体被更多坠落巨石无情覆盖的沉重闷响,以及角色数据面板上瞬间归零的生命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