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鸣宗地穴的惊天丑闻,以爆炸性的速度蔓延四域,掀起滔天舆论。
底层术士和小型宗门,兔死狐悲,声讨檄文如雪片般飞向术道联盟,矛头不仅对准威鸣宗及其同党,更直指联盟的失职乃至包庇。
各大势力内部气氛同样凝重而复杂。一方面,它们对威鸣宗及涉事西域大宗的残暴和愚蠢感到震惊与不齿,引发宗门间强烈的警惕与不信任。另一方面,此事远超寻常纷争,若处置不当,可能会动摇术道联盟这根定海神针的基石。
它们担心引发联盟内部离心离德,甚至产生区域性分裂,导致秩序崩坏,损害整个术道界——尤其是它们自己的利益。
它们呼吁联盟彻底查清真相,严惩元凶首恶,给天下术士一个交代。重点在于,维稳当先。
与此同时,联盟最高议事机构天术阁,灯火彻夜不熄。威鸣宗事件的冲击力之大,让阁里那些老怪物们都感受到切实的威胁。
他们面临两难:包庇则失信天下,严惩或动摇根基,逼反西域势力。
最终的处理方式,在艰难中达成共识:将罪责推给威鸣宗,让其它西域宗门“戴罪立功”。
首先是快准狠的雷霆切割。天术阁发布最高规格除邪令,宣告威鸣宗修炼禁忌邪法,灭人宗门,罪无可赦,即刻剥夺其术道联盟所属宗门资格,列为邪魔外道。参事者皆打为通缉要犯,悬赏之丰厚令人咋舌,力求向外界展现决绝态度。
紧随除邪令之后,德高望重的铁面阁老段天涯领衔,抽调联盟各司核心力量,星夜兼程赶赴西域,彻查此事。
然而,联盟真正的考验,尚在于如何妥善处理除威鸣宗之外的其它西域大宗,尤其是那些在石壁上留下清晰影像的宗门。
联盟遣使发出秘函,措辞恳切又隐含威胁,邀请所有可能涉案的西域大宗宗主及核心长老,前往位于东西二域交界处的凌云峰要塞,名为协助调查,共商西域稳定大计,实则变相隔离软禁,切断他们与宗门的直接联系,防止串供、毁灭证据或煽动叛乱。
在私下接触中,联盟也对西域各宗抛出明确条件:涉事大宗必须主动交出影像中出现的直接指挥和执行灭门的术士作为首恶元凶,并推几个和威鸣宗来往密切的当替罪羊。
作为回报,联盟将只追究个人之罪,对宗门整体不予追责。甚至暗示,在瓜分威鸣宗庞大基业的饕餮盛宴中,主动合作的宗门将分得更大蛋糕。
同时,玩家们在秘境中的行事因徐雍的添油加醋,而显得尤为突出。
联盟发布措辞严厉的通缉令,将双雨等人描述为形迹鬼祟、身份不明的悍匪,于威鸣宗地穴混乱之际,趁机劫掠联盟重要证物,更涉嫌扰乱调查,意图不轨。
联盟试图将大众的愤怒部分转嫁到这几个搅局者身上,模糊焦点。
面对联盟泰山压顶般的组合拳,西域各宗内部一片腥风血雨。
核心涉事宗门如同热锅蚂蚁。它们对交人顶缸保宗门极度恐惧,也不甘放弃那些多年培养的心腹力量。宗门内部人心惶惶,反抗联盟派与弃卒保车派争执不下,暗流汹涌。
其它未被明确波及但物伤其类的宗门,一方面,急于通过谴责涉事宗门来自证清白,讨好联盟,另一方面,也感受到唇亡齿寒的威胁。
许多宗门私下达成临时性攻守同盟密约,互相约定,若联盟过河拆桥,欲将打击面扩大,则不惜鱼死网破。
段天涯抵达西域后,立刻进驻威鸣宗山门和地穴,展开调查。
在凌云峰会谈和入驻调查的巨大压力下,五家宗门大义灭亲,主动交出十几名被供认是参与灭门和看守炉鼎的首恶长老和弟子,其中部分人甚至是它们早已决定清洗的内部隐患。
另外,两家与威鸣宗联系最紧密的宗门被推出来当作窝藏邪魔、知情不报的靶子,遭到制裁,罚没部分无关基业的资源,强制交出几个边缘长老当作包庇犯。
驻扎西域不过十天,联盟的调查结果便公告天下:
无极宗灭门惨案,乃威鸣宗前宗主及麾下邪修为首所犯之滔天罪行,该邪宗业已覆灭。西域其余涉事宗门,多或受其蒙蔽,或被迫胁从,其中少数罪大恶极者,已就地正法,或缉回总狱。为顾西域大局稳定,念及多数宗门确属不知情或被裹挟,联盟秉持宽大精神,对其加以资源罚没之惩戒,责令闭门整顿,以儆效尤。
昭告最后强调,邪道已除,秩序当复,呼吁所有术士明辨是非,信任联盟,共同维护来之不易的和平。
这是体面的收场,却不是公正的论断。
术道联盟这封措辞堂皇、粉饰太平的昭告,带着新墨的温热气息,像一张巨大而轻薄的绢纸,覆盖在西域这个流着脓血的伤口上。
段天涯所谓的雷厉风行,更像是用权力熨斗去粗暴烫平所有褶皱。
十天彻查,换来的是将滔天罪恶轻飘飘扣在威鸣宗这个已然覆灭的弃子头上,再将其它涉事巨擘定义为受蒙蔽、被裹挟,施以无关痛痒的惩罚。
这昭告,如同敲击一面布满裂纹的金锣,在刻意营造的肃穆锣声中,细密的裂痕正加速蔓延。
昭告带来的虚假平静,只维持了不到半天。
就在昭告发出的第二日拂晓,当西域十五宗的留守弟子还沉浸在宗主即将戴罪立功归来,宗门已度过浩劫的短暂安眠中时,复仇之箭,轰然射出。
惊人的消息并非从某个宗门传出,而是同时在四域各个角落爆发。
一个接一个地名,如同丧钟般被敲响。
“玄煞宗——玄煞宗被灭了!”
“黑水宗大殿连同山门,寸草不留。”
“风魄宗,宗内数百内门弟子,全没了!”
……
西域十五宗,皆被灭门。
不是击溃,不是重创,是彻底的,不留活口的抹杀,这发生在宗主和核心长老被联盟请走,防御相对空虚、精神最为松懈的时刻,更添几分冷酷的精准与嘲弄。
在每一个被血洗的宗门山门最显眼之处,正对着山口或大道的地方,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座炉鼎。
那些各大宗门在事件败露后第一时间想要藏匿或销毁,却发现离奇消失了的罪证,此刻便如此出现在天下人面前。
它们的表面早已失去生机光泽,只剩下一种被浸透的枯槁与沉重。
炉壁上,曾经蠕动如活物的暗红色采阴符文,仿佛被金色业火灼烧过,变得龟裂、模糊。
在这些代表邪术本质的符文之上,炉壁最显眼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镌刻着的密密麻麻的名字。
那是无极宗死难者的姓名。
这些名字,层层覆压,如同盖在凶兵上的封印,将原本用于吞噬生命的邪器,彻底转化为承载冤魂名册的墓碑。
炉鼎的形状依旧狰狞。炉盖紧闭,严丝合缝,仿佛还在禁锢着什么。炉腹处,隐约可见那些用于抽取元阴精魄的复杂结构。
这些残留,在刻满名字的背景下,成了最触目惊心的罪证陈列。
每一座炉鼎正前方,都稳稳插着三柱线香。
香体粗如儿臂,色泽似雪,质地凝实。
它们正被点燃,笔直如剑的雾白色烟柱,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凝练与肃穆,直冲云霄。
烟雾凝而不散,在宗门上空缓缓盘旋,形成一片片带着奇异檀香的低垂烟云,如同无形的巨大灵幡,笼罩住整座山门废墟。
冲天的烟柱并非随意飘散。它们仿佛被无形的意志牵引着,在天空中蜿蜒、汇聚,最终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术道联盟与西域各宗进行会谈的所在地,凌云峰。
此刻,被困在凌云峰顶议事殿中的西域十五宗宗主与核心长老们,只要望向西方,就能清晰地看到——
一道道凝练如实质的淡白烟柱,正从他们各自宗门的方向冲天而起,如同直指他们的利剑。
冲天线香燃烧着,香灰不断累积。带着余温的细密的灰白色香灰,如同无声的泪,如同温柔的雪,缓缓飘落,覆盖在炉壁那一个个灼刻的名字之上。
这些曾经鲜活的名字,仿佛在进行一场迟来的、由天地见证的安魂仪式。
香灰抚摸过名字,似乎也抚平了刻痕的尖锐,带来一种令人心碎的宁静和清灵。
炉鼎如神龛,线香如神案,这座祭台,祭奠的是无极宗数百亡魂,而祭品,是西域十五宗灭亡的宗派基业。
最为刺目的,仍是悬浮在各宗上方,由纯粹的金光凝聚而成的四个遒劲大字,如同天神法旨垂落云霄,光芒万丈,穿透百里云雾依然清晰可见——“赏金何在”。
赏金何在——
这不是疑问,是最确切的嘲讽,最响亮的耳光,最致命的反证。
术道联盟刚刚昭告天下,段天涯刚刚以铁面之名,十天速成盖棺定论,那号称受蒙蔽、受胁迫、已经处理、只是从犯的十五个宗门,留守之人便以被灭门的方式彻底抹除,甚至将炉鼎就摆在山门,宛如附赠的证据。
联盟曾悬重赏抓捕参事者,现在,参事者伏诛,岁星来讨要诛邪之功的悬赏。
敢问联盟,赏金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