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四人又在营帐内闲聊说笑了好一会儿。
在这期间,珀兰娜和早前为罗希亚她们引路的尤什丽等人分别来了一次。
前者带了些卡拉库姆干自产的珍贵粗盐和牛奶前来探访,当罗希亚问及未来战略变化时,她用粗粝的手狠狠揉了一把罗希亚的头发,只让她安心调理身体。
后者则是为了找罗希亚她们一起聊天解闷而来,也带来了不少乍一听有的没的的小事——自罗希亚等人加入反抗军,提出利用空战应对敌军术师、巫师的战略后,她们的地位水涨船高,在东面部队作战的过程中和波莉娜、安达也熟络了起来。
“最近救回来的那批同伴中,好像有尤什丽久未见面的妹妹,所以尤什丽很高兴……”
乐颠颠地分享尤什丽近来如此开心的少女话未说完,就被当事人强行捂嘴。
“好啦,这些话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年我们终于成功救下了圣子,把他带回了卡拉库姆干。”
听到此话,罗希亚三人的脸上均现出不同程度的震惊表情。
“诶?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对于波莉娜的疑问,女孩们如同毛脚燕幼鸟般叽叽喳喳地回答起来。
“我们潜伏到乌斯季卡的寺庙里制造了一点动静,比如把玛尔油浇在神像上。”
“那些僧侣可怕火了,一看到神像着火全跑了,虽然也有人去找水扑火,但太少了。”
“以前我还没长大的时候,妈经常带着我在寺庙外拜来拜去,我那时还在想:这庙里到底有什么稀奇玩意儿,结果里面居然只是一堆描着恐怖鬼怪的画。”
“我听说那个就是阿拉木的真身,可是库尔曼汗好像也不长这样……”
“管它是阿拉木还是库尔曼汗呢,说到底它们也只会保护贵族罢了,我们这样的人只能靠自己。”
特蕾莎与眼前几位女性是第一次见,但她还是自然而然地插入了侦察兵们的话题。
“或许对大人们来说,那些画像和珀兰娜女士一样值得尊敬吧?”
可此话反而让小毛脚燕们更不解了:“是这样吗?可是大姐就是大姐,是活生生的人,几张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的画和大姐根本没法比嘛。”
对此,特蕾莎笑眯眯地答道:“对,事实正是如此,可很多人却不这么觉得,珀兰娜大姐做的也正是帮助众人剔除这种误区——我是这么猜测的。”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然后,少女们又一个个分享这几天里的全部见闻——譬如珀兰娜游说各少数派的过程,被营救回卡拉库姆干的圣子的情况,以及联军这些天反复出兵小范围试探反抗军防线的情况。
特蕾莎、波莉娜和安达和少女们聊得热火朝天,罗希亚则报以沉默的微笑,时不时才出口说一些总结性的话。在特蕾莎扭头看向少女,将罗希亚放在她的视野盲区时,罗希亚的视线则会不自觉地黏在特蕾莎身上。
快到黄昏时分,尤什丽和小毛脚燕们纷纷离开了罗希亚的营帐,安达也以“需要帮后勤部队准备晚饭”为由拉着波莉娜一并离去。
一时间,营帐内只余特蕾莎、罗希亚二人。
罗希亚深知安达这是在刻意为她们制造二人世界,毕竟她的心意连莉切丝都能看出来,心思细腻的安达又怎么可能不会发觉呢?
只是,安达她们恐怕要失望了——因为罗希亚从不敢想特蕾莎会回应她。
是的,只要维持现在这个状态就足够了,再近一步的话,这份感情只会干扰她们各自的任务与理想,执念更深重一点的话甚至可能会和自己曾经的导师一样,一度伤害所爱之人。
若是从一开始就不抱希望的话,未来也就不会失望,所以不该奢求、也不能奢求。
“特蕾莎,时间差不多了,你是不是也该回缅诺戈尔的联军营地了?”
特蕾莎闻言,微微蹙眉,反倒离罗希亚近了些。
她试图从罗希亚的眼神中读出对方的用意,罗希亚却偷偷向后挪了几厘米,试图躲闪特蕾莎那仿佛要把她射穿的灼灼目光。
“你是在赶我走?”
“我没有……”
特蕾莎说这话时一脸玩味,毫无因罗希亚的话语而受伤的情绪,罗希亚也因此正色起来,语气硬了几分。
“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在反抗军的营地逗留太久——或者说,你不该现在就来这里和珀兰娜女士洽谈。”
“我知道,你是觉得我最起码也要等帝国军全部撤离以后才能来到这里,对吗?”
“正是如此,否则之前你在迪西诺斯秘境向我们托付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你贸然出现在反抗军的营地,还光明正大地和珀兰娜女士见面。若是被敌军的侦察兵看到了,整个东凰的外交立场都会遭受帝国的怀疑,为什么你明知此行有这等风险还要过来?”
特蕾莎起先听到罗希亚提及迪西诺斯秘境刚破除时的那些谈话时,还有些想笑,可罗希亚越往后质问她,她脸上的笑意便越发减少,直至消失,被层层疑惑所覆盖。
她细细回想起来,发觉自己的确是没什么必要特地来此一趟,但眼前人骤变的态度、微妙的评价以及她在沙堆上许下的一系列承诺都让特蕾莎十分在意。
除此之外,罗希亚那老生常谈的身体情况也让特蕾莎感到十分担忧。
特蕾莎忆起,在收到安达的信件时,她一看到罗希亚昏迷的消息便有些慌了神——一直到莉切丝提出可以帮她掩护,让特蕾莎去一趟反抗军营地时,特蕾莎才稍微安下了心。
这恐怕就是关心则乱吧,没想到即使过了六年,她也还是没能克服这个毛病。
特蕾莎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答案可以解释,便坦然答道:“因为我担心你,我听说你又一次昏迷了,所以才忍不住过来看一看——这个理由足够合理吗?”
这个回答着实把罗希亚吓了一大跳,她“啊?”了一声,随后疯狂在心中劝诫自己不应生出多余的念头。
她轻笑一声,为特蕾莎找补道:“……啊,是出于对‘唯一挚友’的关心,对吧?”
虽然罗希亚陈述的内容的确属实,毕竟对特蕾莎来说,罗希亚的地位就是唯一的——她是特蕾莎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是特蕾莎除了自己的母亲以外最看重的存在,既如此,用“挚友”来形容她们的关系自然是再确切不过的。
但不知为何,特蕾莎从对方的态度中嗅出一丝不甘。
这份不甘加深了特蕾莎意图探索罗希亚复杂情绪的兴致,也驱使她抛出了其中一个疑惑:“当然。不过,我反倒有几个问题想问你:首先,就算我的所作所为真的有被帝国侦察兵发现的风险,为什么你不在我一个月前出现在东面部队的时候就提出来,反而直到现在才说?”
这个问题把罗希亚问倒了——说到底,这也不过是她头脑一热,因为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有所焦虑,又兀自想要拒绝特蕾莎的好意而说出的托词罢了。
至于为什么当时她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只怕是因为她被特蕾莎的突然亮相迷乱了眼,突如其来的喜悦及想要和特蕾莎倾诉的感性思维占了上风,所以才贪恋于二人独处的时光,全然忘记了特蕾莎这一系列行径可能引发的风险。
罗希亚在脑内复盘到这里,开始心虚起来,她的口气也因此缓和几分。
“那时候是晚上,不管再怎么样也有夜色掩护,而且你彼时还没有前往新阿贝德城报道,敌军也不会特意关注你的行踪。但现在不一样,已在新阿贝德城现身过的你大白天就出现在反抗军营地,反倒很惹眼。”
特蕾莎听着,那抹惯常表露出来的神秘笑意又重新回到了脸上,因为她已多少窥得了罗希亚态度变化的原因——正如特蕾莎担心罗希亚的身体状态一般,罗希亚也在担心她的立场与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