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绝对的差距面前,任何努力都显得苍白无力,对于一方军队而言,主帅的一举一动或直接,或间接的会产生影响。
曹昂的稳。
孙策的急。
这在双方交锋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柴桑,这处曹昂精心挑选的战场,成了江东军噩梦般的存在,与之相对的,出战的曹军各部却有了历练之处。
气温在不知不觉间热了起来。
六月的到来,是伴随着数日大雨来的。
可雨势虽大,但却浇不灭着气温,甚至还湿漉漉的,这让人愈发烦躁不安。
哗啦啦……
阴沉的天际,雨依旧在下。
潮湿的空气裹挟着闷热。
在一处马棚,战马不时发出嘶吼,忙碌完的孙翊,坐在一处木墩上,眼神怔怔的盯着前方泥泞。
雨水顺着茅草滴落。
孙翊身上湿漉漉的,不知是被雨水,还是汗水浸湿的。
脚步声响起,曹彰、夏侯楙披着蓑衣快步走来,蓑衣边缘不断有水珠流下,当看到孙翊发愣时,二人忍不住轻叹一声。
孙翊为何这般,他们如何会不知晓。
十日前,自彭泽北部,一支规模不小的江东军,借着雾气悄然渡江,意图杀至柴桑北部,想趁势登陆杀奔柴桑腹地,却不想被邓方所领精锐,文聘所率水军夹击,尽数覆没于柴桑北部。
这一战对于己部而言不算什么,就是一场很寻常的胜利罢了,但对孙策而言就不一样了,这等于是扑灭了他为数不多的翻盘机会。
自那一战后,江东军这边士气受损严重,甚至有一些逃奔到己部营中,这也使江东军内部的情报更精准了。
“心里要是不痛快,就喊出来。”
曹彰坐到孙翊身旁,没有看孙翊,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要是觉得矫情,就跟我还有子林讲出来。”
“喊什么?讲什么?”
孙翊面无表情,盯着曹彰,声音沙哑道:“难道要叫更多的人,知道我家大兄打不过你家大兄?!!”
“你发什么疯!!”
夏侯楙听后,立时瞪眼道:“子文是这个意思吗?知道你难受,这几日……”
“子林!!”
曹彰皱眉喝道。
“子文!!!”
夏侯楙眉头皱的更紧了,可在看到曹彰的眼神时,夏侯楙冷哼一声不再说别的,眼前这局面又不是他们造成的,有什么火,凭什么要冲他们发啊!!
孙翊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在过去,曹彰跟孙翊,是谁都瞧不上谁。
二人不仅脾气相似,都是宁折不弯的性子,争强好胜惯了,关键还都天生神力,身手是远超同龄人的。
为此他们可没少斗。
但不知从何时起,二人竟渐渐接纳了对方,其实男人间的情谊是很纯粹的,看得惯就能玩到一起,看不惯就水火不容。
“我家大兄会死吗?”
沉默了许久,孙翊开口。
听到这话,夏侯楙脸色微变,下意识看向曹彰。
他没想到孙翊会讲这话。
“不清楚,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
曹彰声音低沉,没有看孙翊,“不管你信与不信,对你家大兄,我家大兄是挺看重的,可惜……”
讲到这里,曹彰停了下来。
曹彰没有讲出口的话,孙翊如何会不知晓。
曹昂对孙策的态度,孙翊是能看出的。
但对自家大兄的脾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那是宁折不弯的。
让自家大兄低头臣服,这是断然不可能的事。
如果自家大兄会低头的话,那就不会有今日之境了,毕竟在江东崛起时,太多的强敌被自家大兄除掉,但凡能表现得不那样强势,或许江东早就安稳下来,那样也不会被曹昂围堵在江东一带了。
所以结局早已注定。
‘母亲,这就是您为富春孙氏谋求的退路吗?’也是想到这里,孙翊抬起头来,看着阴沉的天,表情变得无比复杂。
在孙尚香归襄进征东将军府后,孙翊收到了孙尚香派人送来的信,这封信,是自家母亲写的。
那封信,至今被孙翊珍藏着。
自孙坚战死,能叫孙翊听话的,一个是他的大兄,一个是他母亲,在外人的眼里,他是敬佩自家大兄,所以才对孙策言听计从的。
但殊不知,真正让他甘愿低头的,只有他的母亲,甚至不用说一句话,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够了。
给孙翊的信,吴氏写的很短,爱护好自己,保护好孙尚香,她不认孙权了,若心中有怨的话,可按自己所想来做。
这封信,自始至终没有提江东,更没有提富春孙氏,但这意味着什么,孙翊再清楚不过了。
这是要他好好待在曹昂麾下,以后在这边,孙氏血脉延续就看他了,这个家自他打开这封信时就分了。
“你们说,这乱世到底带来了什么?”
孙翊沉默了许久,笑着看向曹彰、夏侯楙,眼眶不知为何红润起来,“为什么我的心这般的疼!!!”
曹彰紧攥双拳,猛然站起身来。
“子文,你干什么!!”
一看曹彰这般,夏侯楙立时惊呼起来。
“去找大兄求情!!”
曹彰头也不回的喝道。
尽管在他心底,对孙策的生死并不关心,但看孙翊这般,他有些接受不了,在他犯错的时候,是夏侯楙、孙翊陪在他身边的。
这两个人的份量,在他心中是不一样的。
跟曹铄、夏侯衡他们不一样,这是他的家人,亲戚。
孙翊,这是他的友朋!!
而他长这么大,是没有交心的友朋的。
作为友朋,明知会发生什么,但也会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这边,这才是真正的友朋!!
“站住!!!”
孙翊的喝喊响起,曹彰停下了脚步。
“你这样做,是会受到责罚的。”
孙翊快步追上,瞪着曹彰喝道:“不能因为我的事,叫你再……”
夏侯楙见到此幕,跟着就追了过去。
“我不在乎。”
曹彰眼神平静道:“有机会活着,总比战死要强。”
“那对我大兄而言,还不如战死!!”
孙翊紧攥双拳,心里的难受更盛,“这不是我等能掺和的,尽管……啊!!!”可说着,孙翊却突然怒吼起来。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胸口很堵。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手深深抠进泥土里,曹彰、夏侯楙静静的站在原地,脸上露出各异神色。
“难怪孙伯符如此看重他这位弟弟。”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
身披蓑衣的曹昂,静静伫立在雨中,深邃的目光看着眼前一幕,言语间透着感慨,“有这个弟弟,孙伯符这辈子就不算失败。”
可这番话,被身旁的孙权听后,却显得是那般刺耳。
“公子…”
典满想了想,还是上前道:“彰公子不是……”
“某懂。”
曹昂伸手打断,“子文要不有此态度,某反倒要失望了,既然心中认准的友朋,那就要做些什么,哪怕是要付出代价,不然这心太狠了。”
典满、许仪听后无不暗松口气。
他们是真的担心,因为曹彰的举止,导致自家公子生出别的想法。
“伯颜。”
“在!”
听到自家公子唤自己,典满立时抱拳应道。
“找个机会,去看看子文他们。”曹昂神情自若道:“跟他们说,跟孙策的事,是我跟他之间的恩怨,这不是他们这些当弟弟的要掺和的,要真有机会,某是不会杀孙策的,隐晦些。”
“喏!”
听明白深意的典满,立时应道。
“走吧。”
曹昂看了眼曹彰他们,便转身离去了,典满、许仪默不作声的跟随,反观孙权,则站在原地不动,那双眼眸盯着跪地痛哭的孙翊,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