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姚子青失声嘶吼,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冷汗直流,但眼神却异常固执:“我亲眼所见!他们带着我跑了一整夜!
赵连长。。。他们找到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有我营里的弟兄!
抬我出来的。。。绝不是他们!那装备,那速度。。。那消失的方式,绝无可能!”
“子青!” 吕国铨按住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和深切的歉意:“你先冷静!别激动!伤口要紧!
我理解。。。我太理解你心中的悲愤和难解!
全营尽殁,你被单独救出,那份愧疚和痛苦足以扭曲任何人的感知!
加上剧烈的脑震荡,和毒气的后遗症。。。”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脸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巨大愧疚和沉痛:“还有。。。还有我要向你道歉的!”
姚子青挣扎的动作顿住了,眼神死死盯着吕国铨。
“接到你的求援后,我。。我立刻命令孙学海率领预备队一个营,拼死向宝山增援!但是。。。。”
吕国铨的声音充满了无力与愤恨,眼眶也红了:“他们刚出发不久,就遭遇了日军航空兵的密集扫射轰炸!
海面上日寇的军舰火炮也进行了超远距离的拦阻射击!
整个增援路线变成了死亡地带!
孙营长。。。身负重伤!
部队。。部队伤亡惨重,根本。。。根本就没能突破鬼子的火力封锁!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他重重一拳砸在旁边摇摇欲坠的门框上:“是我派兵无能!是我救援不力!
这才,这才让你们孤军困守,最终。。。最终酿成此等惨剧!
是我吕国铨对不住你!对不住宝山营几百忠魂!”
这迟来的,血淋淋的真相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姚子青。
他那固执的,想要证明自己见到超现实景象的急切,瞬间被更大的悲怆,无力和一种撕心裂肺的荒诞感所淹没。
一方面,旅长带来了增援被阻的残酷事实,承认了指挥层面的失误,给予了他一个现实层面的残酷解释,让那份坚守的悲壮更添一层绝望的底色。。
另一方面,自己坚信不疑,刻骨铭心的遭遇却被所有人认为是创伤后的幻觉,无论是拯救他的那几个外国人模样的士兵,还是那扭转战场的末日一击。
旅长没有质疑他的忠诚,没有质疑宝山营的勇烈,唯独质疑了他最后这段经历的真实性。
并且,给了他一个在医学和战场上勉强说得通的解释,弹震症,创伤幻觉,毒气致幻。
“增援。。。是被鬼子炸掉的。。。” 姚子青喃喃自语,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缓缓向后倒去,眼神空洞地望着布满蛛网的房梁。
宝山核心阵地周围那巨大的,焦黑一片的死寂区域,那些残肢断臂又如何解释?
难道那也是日军的“杰作”?
但旅部显然没有相关的战报情报支持。
而那些“外国战士”呢?
赵连长他们确实看到了第三营弟兄的尸体。。。
这是巧合?还是掩盖?
亦或“合理”的假象?
剧烈的头痛袭来,全身的伤口也一同灼烧着他的神经。
现实与记忆的画面在脑中疯狂冲撞,撕裂。
旅长那充满歉意的眼神变得模糊不清,赵连长肃立的身影也逐渐扭曲。
他觉得整个身体和灵魂都在下沉,沉入一个冰冷,漆黑,且充斥着巨大谜团的无底深渊。
姚子青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落在胸前染血的绷带上,瞬间失去意识。
这一次,昏迷似乎成了他逃避这份残酷逻辑崩塌的唯一归宿。
只有那在消失前“外国战士”冷静得近乎非人的眼神,如同幽灵般,在黑暗的最深处冷冷地注视着他。
而身边,是旅长吕国铨焦急的呼喊:“医护兵!快!快来人!”
声音中充满了悔恨与不解,他看到的,是一个精神受到重创,记忆出现混乱的英雄营长。
而姚子青内心,只剩下一个无声的,巨大的,无法言说的空白和恐惧。
那张被他攥在手里的,一直不曾松开,染血的简易地图悄然滑落在地板上,皱巴巴地展开,上面歪歪扭扭地标记着宝山镇被鲜血圈画的名字。
。。。。。。。。。。。。。。。
罗店!
宝山,姚子青搭上整个3营牵制日军的主力战场。
这座已经化为焦土的镇子!
每一块砖瓦下都浸透了忠魂热血!
第18军!土木系的脊梁!像钉子一样钉在这里!用最后的人命当沙袋,也要堵住日军西进。
绝!不!撤!退!哪怕打到只剩最后一人!
“报告!”指挥部破布帘子猛然被掀开!一个浑身湿透,帽子都跑掉了的作战参谋脸色惨白如纸,指着东南方向,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尖锐到变调。
“师座!不好了!刚。。。刚刚接到罗店前沿观察哨报告,日。。。日军!日军浅间支队!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已经,已经突破了蕰藻浜,陈行方向!
正在向北穿插!
有切断月浦与罗店联系,并向大场方向迂回的迹象!”
消息如同一个重磅炸弹!炸得指挥所内所有人瞬间失声!
就连师长彭善那如铁石般的表情都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出身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生的他,瞬间意识到了不妙。
日军浅间支队!
如果让他们突破蕰藻浜后成功向北穿插,深入到大场方向!
那就意味着罗店战场第18军的左翼被撕开!
后果……不堪设想!
整个指挥所一片死寂,连雨水滴落缝隙的嗒嗒声都清晰可闻。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彭善身上。沉重的压力如同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哈哈哈哈!”一阵狂放不羁,甚至带着几分快意的笑声陡然从彭善口中爆发出来!
这笑声在死寂的指挥部里显得格外突兀,诡异,震得墙角的灰尘簌簌而落。
参谋们都愣住了。
有人甚至以为师座压力过大,出现了魔怔。
笑声渐渐止歇,彭善脸上却泛起一种棋逢对手般的兴奋红光,眼睛里跳动着狂热的光芒!
他一掌重重拍在地图上蕰藻浜被突破的位置!力度之大,震得桌板嗡嗡作响!
“来的好啊!妙啊!”彭善几乎是在喝彩,眼中闪烁着洞察战机的光芒:“冈村宁次这个老狐狸!果然坐不住了!
以为放出一支毒针,就能绕过我罗店的铁壁?做他的清秋大梦!”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般射向那个刚带来噩耗的作战参谋,语气斩钉截铁:“传令!立刻通知98师夏楚中部!
以部分兵力继续迟滞当面之敌!主力!主力立刻向我靠拢!保持机动!”
没等参谋消化这个命令,他又猛地指着地图上代表胡琏旅位置的方向:“传令胡旅长!
放开月浦方向的北翼!给老子把口子敞大点!做出北翼空虚的假象!”
他看着地图上那个刚被日军浅间支队撕开的口子,脸上露出一种猎人设下陷阱的冷酷笑容:“他们不是想捅老子左后腰吗?
好!放进来!老子倒要看看,他这点人马敢不敢钻进老子给他准备的口袋!
进了罗店这个血肉磨盘。。。”彭善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冰寒:“老子连皮带骨头一块给他碾碎了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