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瑕赶在脑子变乱之前,拜托了姥姥,将手下兵士们都释放出来后,认真叮嘱她们不要随意行动,就在这方世界稍作歇息。
“时机若到……我们就回去。”她如此说着,给予了兵士们极大的鼓舞。
再次躺到醒来时的屋中,她才开始回忆起自己身上的许多不同。
她与岷州人的确不相像,紫色双眸,棕褐色卷发,还有那容易晒到发红的黝黑皮肤。
还以为自己只是养不白的体质。
却没想过,她本就拥有异域血脉。
难怪这里的人们待她亲切,连模样都如此相像,当做同族不过理所当然。
要这么说来的话。她望着天花板,盯着那只犹豫不前的黑色小虫,就好像它就是她一样。
那阿盛呢?突然出现在连山城,肌肤白得发亮的她,会不会其实……
许久之前她就怀疑过了,年幼时远远望见的那位,来自外州的墨仙师,便是这么一双红褐色眼睛,雪肌冰肤的模样。
唯有那一头特别的白发,是不同的。
真是。
到头来,她和她的挚友,竟然都是人们口中的混血杂种。
若这件事暴露,她回到军营后,一定会被捉去拷问。
最差的情况,或许永远也回不到连山城,要被押送皇城,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内,直到蛮族再无反抗之日。
纠结到眉头都打成结。
敛瑕索性懒得去思考,而是依然代求锋的身份,在这里随意生活,暗中寻找离开桃源乡的方法。
似乎是因过去求锋母子曾逃出过这里,因而众人虽然对敛瑕十分亲切,却是对任何离开桃源乡的事情闭口不谈。
兵士们起初在此不受待见,自己心气也高。
为防她们又被关进牢中,敛瑕特地开了几道会议,苦心劝告,这些平民与兵士不同,手无缚鸡之力,万不可浮躁误了大事。
这才缓和了人们的关系。
七天过去,敛瑕已经逐渐习惯桃源乡的生活。
白日挑水种田,夜里挑灯,同那些牙牙学语的孩子们偎在一起,讲些外面的故事,逗得小孩儿笑翻了肚皮。
兵士们也是同样,心里那点傲气在面对平头百姓时终于散去,偶尔也帮忙干些重活,身上的杀气虽吓人,却也吸引了不少少女少男的心。
不知不觉竟度过六月有余,当敛瑕回过神来时,再看向那些兵士。
她们似乎更加享受这田园的生活,眸光中虽然还带着锐利,却像是失去了斗志,不再将居民当蛮族对待。
这是一种同化吗?
敛瑕想起那些被蛮族攻陷的城池,皆是没有几天,便收服了其中居民,偶尔不费一兵一卒,也能软化了守军的意志。
“求锋姐!”小毛头从屋外猛猛敲门,立马拉开门闯进来,呼呼大叫。
“村里来了个特别厉害的人,说是从外边来的,谁也打不过她!”
“你快去瞧瞧吧!”
敛瑕随意披了件轻袍,系好丝带。
眼前的小毛头笑得灿烂,半点没有入侵者来了的紧迫感,与自己相似的黝黑皮肤上满是干农活留下的晒痕,一口白牙尤为明显。
不过八九岁的年纪,懂什么呢?
但敛瑕却觉得很可怕。
因为她竟然,不想将桃源乡的事情传播出去,不想军队进入这里,不想……破坏人们平和的生活。
如果能让两族和谐共处就好了。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后拍了拍小毛头的肩膀,“走吧,去看看是谁,敢跑到你求锋姐的地盘惹事。”
她笑了笑,一把将小孩儿捉起来,抱着轻如羽毛,直言真是个皮肉贴皮的小东西,该多吃点好的。
惹得小毛头挥手抗议,在敛瑕怀里扭来扭去。
一大一小说说笑笑,很快便来到了被人群簇拥的村口。
“还有吗,可以一起上。”
熟悉的,平淡又嚣张的言语,瞧着像光一样温暖的白发,以及那双明亮如兔子般的红褐色眼眸。
她放下小毛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抹了抹被日光照耀而刺激出来的泪水,小跑着冲上前去,一把拥住了那个人瘦小的身躯。
“阿盛!你果然来找我了。”
颜盛身子一僵,她忽然不明白,自己为何,在看到敛瑕的瞬间里,卸下了所有防备,任由她冲上前来,将自己紧紧拥住。
一去几日里,敛瑕都没有消息,她应当有所怀疑,在确定了安全后,才随意叙旧的。
这种信任,她唯有面对家人时,才会如此。
“半年多了,我还以为,你就要这样扔下我……”敛瑕丝毫未察觉,自己的嗓声变得哽咽,带着些许埋怨。
颜盛眉头一皱,“半年?你也就失踪半个多月而已!”
她将人推开,抬手点点又黑红了几分的额头:“你失去音讯的第四日,我就出来寻你了,好不容易找到这里,你倒好,过得不错嘛。”
感觉眼前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控诉,话语也不自觉变多,敛瑕不仅没有被质疑质问的恼怒,反而还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真是……原来阿盛也不是永远都那么冷静嘛!
将两人围在中间的居民们,也总算看明白,这个武功高强的外来者,是来找求锋的,单枪匹马。
这心思,可不普通。小毛头嘿嘿笑着。
一个人能惹出什么事来呢?
这么想着,大家很快便散去了。
就留下几个孩子还好奇地盯着颜盛看。
小毛头胆子大,凑过来发问:“姐姐,你是求锋在外界的伴侣吗?”
敛瑕瞪眼,知道桃源乡的居民热情大胆,可没想到大胆成这样啊!她跟阿盛才不是那种关系!
“哦,不是。”颜盛冷静下来后,也觉得刚刚的激动有点丢人,推了敛瑕一下,语气平淡。
“我们就是,普通,朋友,关系。”
颜盛斜眼看去,只见敛瑕心虚又愧疚地靠过来,扁着嘴拉她手。
“是战友,挚友,最好的朋友啦!”
“那就让我听听你不辞而别的理由吧。”
两人黏在一块越走越远,小毛头不屑地嘁了一声:“还朋友呢,谁家朋友那么腻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