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尝,这可都是好茶。“景阳说着,将一盏青瓷茶盏推到王清晨面前。
茶汤澄澈,泛着琥珀色的光泽,袅袅热气中透着淡雅的清香。
“这茶却是不错,江南一行,临别之际,灾民所赠,却之不恭。“说起这个,杜秀臣脸上浮现得意之色,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自豪,仿佛那段救灾的经历是他一生最骄傲的时刻。
“那下官倒要好好品味一番。“王清晨也不客气,既来之则安之。
他端起茶杯,先观其色,再闻其香,最后轻抿一口。
茶水入口,初时微苦,继而回甘,醇厚的滋味在舌尖绽放,仿佛能尝到江南的山水气息。
一时间,茶室里茶香四溢,三人都细心品茶,并未开口。
其中主角自然是王清晨以及杜相,至于景阳,显然对于两人的谈话早有猜测。
他自然也想知道王清晨这次考课的着重点。
以景国公府的影响力,提前得到一些消息也不足为奇。
不过作为兄弟,景阳显然是问不出口的,那样总感觉两人之间的兄弟情便不那么纯粹了。
“果然是好茶,谢过杜相,此行不虚矣。“喝了人家的茶,自然要识相一些,王清晨放下茶盏,微微欠身。
“听闻你和子明原是书院之时的同窗?“杜相笑着说道,却并不着急试探什么,就好像话家常一般。
他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岁月的智慧。
“回杜相,我们正是同窗,还是同年举子。“王清晨答道,脑海中浮现出当年在书院苦读的情景。
那时的他们,何曾想过今日会在相府品茶论政?
“老夫如你这般年纪的时候还四处寻找老师求学解惑,汝却已成吏部干员,实在是年轻有为,老夫汗颜!“
杜秀臣眼神中满是对过去的怀念,手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发出细微的声响。
对于杜秀臣的拜相之路,王清晨还是有所了解的。
其前半生可谓坎坷,乡试三旬,直到三十岁时才考中举人,进入官场之后拜入前相褚添枢门下。
甚至续弦褚氏庶女,直到褚添枢淡出朝堂之后,杜秀臣的官运便仿佛坐了火箭一般持续腾飞,短短二十年便坐稳右相之位。
“杜相言重,全凭陛下厚爱。“这话他并不好接,说什么都有倨傲之嫌,不过推到皇帝身上总是没问题的。
“哈哈,滑头,你也不必过谦,也是你能力使然,六元之才,大朔至今可仅此一份。“杜秀臣笑道,声音洪亮,在茶室中回荡。
他端起茶壶,亲自为王清晨续茶,滚烫的水流注入茶盏,激起一阵清香。
“况且你和某都是出身寒门,吾还有恩师教导,比你要好上许多。“
王清晨不知其话中是试探,还是单纯讲述?做了这个郎中以来,他都有些神神经经的了。
窗外一阵风吹过,竹帘轻轻晃动,在桌案之上投下一串串斑驳的光影。
景阳似乎想要插话,不过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王清晨如今可算不上寒门。
他低头抿茶,掩饰眼中的复杂神色。
“下官还要多向大人学习。“王清晨恭敬道。
“我一个半身入土的老人家有什么好学的?“杜秀臣摆摆手,茶盏中的茶水微微晃动。
王清晨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自家师父的几分风格,一时间倒是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茶室角落的香炉中,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檀香的气息与茶香交融。
“岳丈大人......“景阳对于自家老丈人的话有些紧张。
“老夫就这么一说,你还当真了?老夫这身子骨再撑几年不成问题。“
杜秀臣今天倒是相当健谈,或许是面对两个年轻人的缘故。
他捋了捋胡须,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你入考功司也有些时日了,对于明年的考课心中可有个大概?“
来了。
王清晨一直以来秉持的其实并不是防备的态度,而是尽可能多接触,多了解,多完善。
只是如今面对杜秀臣的提问,他却是不好回答。
目前朝中右相当家,他的奏折最后肯定还要政事堂批阅,过右相这关之后,陛下才能朱批。
所以杜秀臣找他了解情况,严格来说其实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景阳此时也紧张地看着自家兄弟。
考课虽不牵扯军中,但是有时候对于军队的影响更大。
而且按照景国公府的势力来说,自然也有亲近的官员,能提前得到一点消息自然再好不过。
“禀右相大人!现行考课制度以'四善二十七最'为纲,历经数朝完善,已成考课之基。不过以晚辈愚见,明年或可在两方面着力:其一,政绩利民否?其二,政绩利国否?“
王清晨并没有说假话,这也是他以为的明年工作的两个原则。
当然如果有细则需要调整的话,只要围绕这两个原则,基本问题不大。
他说完之后,茶室中一时寂静,只有茶香袅袅不受干扰。
王清晨的话出乎了杜秀臣以及景阳的预料。利国利民,这样的规制其实是比较模糊的。
往年考课多以治安,治民,税收等看得见摸得着的政绩论。如果按照王清晨的'利国利民'论的话恐怕会出乱子。
相较于景阳的迷惑,杜秀臣却是能品出王清晨两句话的重点所在。
考课所谓政绩二字。
利国利民却是道尽考课之本质。
只是,他却不能这般认可。
他身处如今的位置,做任何事情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他之所以提前和王清晨接触,也是想要在合理的范围内施加一下影响力。
虽然对于王清晨的新奇观点他是比较赞同的,但是奈何他身后的牵扯实在太大。
“你可知,如今朝野,寒门和世家出任官职有何不同?“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杜秀臣却是提问道。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背对着两人,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高大。
王清晨却是疑惑,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他注意到杜相的官袍下摆有些磨损,这位位极人臣的宰相,生活竟如此简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