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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占地百亩的贡院,宛如一座巍峨的小型城池城池,城内城外却是两种风景。

青砖灰瓦泛着冷光,将整个会试考场分割成无数个神秘的区域。

一行行整齐排列的巷道,宛如书册之上整齐排列的文字一般,延伸向未知的深处,让人望而生畏。

一位位学子此时正受困于城池之中,与案卷做着争斗。

此次会试,天下学子云集,人数之多,堪称历年之最。

为了容纳这些满怀壮志的考生,贡院不得不启用了一些尘封已久的陈旧考房。

王清晨和庞酉二人,作为此次会试的考官,今天便是巡视的重点这些陈旧考房,毕竟今日的天色可并不算好。

“这次会试,还是别下雨的好。”

贡院西北考巷,王清晨眉头紧锁,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这些陈旧考房位于贡院的边角,平日鲜有人至,如今重新启封,也不过是简单修缮。

好在贡院的工作人员提前数日便开始打扫这些考房,将蛛网清扫干净,地面擦拭一新。

至于更多的却是也没有了,若是遇到大雨,极有可能出现漏雨的情况。

如今,这些考房外表看起来与其他考房并无二致,但是具体如何就未可知了。

然而,运气同样也是科举的一部分。

而王清晨巡视的许多考房的学子,都没有做任何防雨的措施,最多也就准备了一把油纸伞而已。

在他们看来,科举考试最重要的是才学,对于这些外在的因素并未太过在意。

这真是把会试想简单了,在接下来一连近十天的考试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任何一个小小的意外,都可能影响到考生的发挥。

“这天气真不好说!”庞酉顺着王清晨的目光看向天空,心中也不免有些担忧。

“吉人自有天相,或许不会下雨呢。”庞酉还是强作镇定安慰道。

他们的担忧并非多余。

……

不过,对于已经开始答卷的学子,他们也多了几分关注。

正如王清晨二人所料,当晚贡院中点灯熬夜者十之八九。

一盏盏油灯,在考房的窗棂间闪烁,宛如点点繁星,照亮了学子们奋笔疾书的身影。

他们或是低头沉思,或是挥毫泼墨,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考试全力以赴。

“但愿明天能抽到个简单些的。”夜间巡视完毕,看到众学子如此刻苦,庞酉不禁感慨。

“再简单也不会简单到哪里去。”王清晨语气坚定地说道。

“这是抡才大典,又是皇太子第一次主导会试,过后还要主持殿试。

各部衙门必然十分重视,出题自然不会有丝毫放水。”这次会试的根本,王清晨看得清楚。

……

果不其然,第二日

在一众考官的见证下,众人打开了刑部考卷的密封。

随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考卷上,刑部考卷竟然出了两道策论题,而且其他题目一点也不少,这算是比较少见的。

历年来,刑部的考卷几乎都是一些简单的研判题或者刑论题,出策论题的情况不是没有,但是,少之又少。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在场的考官们都感到十分意外,也为那些考生捏了一把汗。

“也不知这批学子是幸运还是不幸。”王清晨看着考卷,心中五味杂陈,替那些考生默哀。

如果能从这场会试中杀出重围,其学子实力自然不容小觑,未来前途无量;

但如果接下来都是这种难度的话,那其中的那些普通考生就要做出取舍了。

三省六部考卷要想门门都答得滴水不漏,几乎不可能。

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即便是王清晨,也没太大把握能在如此难度的考试中也颇感压力。

而真正能在这场考试中崭露头角的学子,以后的前途肯定不可限量。

他们将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材。

“师弟觉得这案子该如何判?”每天的考卷也是一众考官每日的谈资。

虽然他们不会真的落笔,但在心中有个大概的判断,阅卷时也能心中有数。

“刑部不是给了答卷吗?”王清晨疑惑地问道。

“那有什么意思?我们要是主政一方的话,哪还有答卷?你不是在刑部观过政吗?你来看看这妇人应如何判决?”庞酉兴致勃勃地说道,眼中充满了期待。

王清晨看去,庞酉说的乃是一道研判题:“麻城县民涂如松之妻涂杨氏回娘家省亲,后由其兄长杨五荣送回。

当晚,涂如松称妻子失踪,发动众人寻找,而杨五荣却怀疑是涂如松杀妻后贼喊捉贼。

因杨氏尸体一直未找到,加之涂母许氏到省城伸冤,涂如松被释放。

后麻城县赵家河沙滩上流浪狗扒出一具皮肉无存的骸骨。

杨五荣认为这就是涂杨氏尸骨,遂去省城上告,涂如松再次被捕,一时舆论沸腾,麻城县令严振锐结案心切,随屈打成招,涂如松病逝狱中。

后三年,新任麻城县知县陈鼎发现涂杨氏依然健在,就藏在她兄长杨五荣家中,案件随之翻转。”

这道题目的要求自然是给有罪之人定罪,案情从表面上看并不复杂,麻城县令严振锐,其兄杨五荣肯定罪无可赦。

问题在于“死而复生”的涂杨氏是否应当定罪?其罪名为何?

这就是这道题目的难点所在。

“此毒妇心肠之恶毒实属难见,一而再,再而三唆使兄长置亲夫于死地,当处以极刑!”几人身侧的一位同考官大声说道,一时愤慨,满脸通红。

显然,他对于刑事并不了解,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仅凭主观臆断就做出了判决。

刑无出处便没有判决依据,这样的判决显然是不合理的。

“可是题表中并未表明其有唆使行为,如果单依此判决恐不能服众,

而且此妇也不合七出之例,此案确实棘手。”刑部郎中邓恪皱着眉头说道,一脸的严肃。

王清晨和他很熟,不过看样子他应该也没有接触过这个案子,而王清晨在卷宗之中也并未看到过,应当是这几年发生的。

至于邓恪口中的七出,也即七去,即为不顺父母去,无子去,淫去,妒去,有恶疾去,多言去,窃盗去。

这是大朔用于休妻的规定,也是妇人犯案判刑的重要依据。

“那以诬告同案定罪如何?”又有考官提出意见,众人一时纷纷沉默,都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不妥,题表没有明确指出、也没有证据表明涂杨氏参与了诬告或者指使其兄诬告,倘若以此定罪缺乏法理依据。”

邓恪身为刑部郎中还是很有法理性的,他的一番话让众人陷入了沉思。

“那又该如何定罪?”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师弟以为如何?”庞酉将目光投向王清晨,眼中充满了期待。

王清晨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此案案情明了,麻城县令严振锐罪由:故勘平人致死与检验失职致人死亡,按《大朔律》‘故勘平人’条,官吏故意拷讯无辜致死者,斩立决;

其兄杨五荣诬告反坐与窝藏罪人,《大朔律?刑律?诉讼》根据‘诬告反坐’原则,诬告他人死罪未决者,杖一百、流三千里,若因诬告导致他人死亡,则依‘诬告致死随行亲属’律,处绞刑。

这两则想必诸位同僚无有异议。”

众人纷纷点头,对王清晨的判断表示认可。

最大的分歧还是在其妻涂杨氏身上。

“至于涂杨氏,从题表来看,诬告同坐证据不足,恐难以定罪,不过可以以《大朔律?名例律》知情藏匿罪人定罪。

其被藏匿三年未报案,可推定其明知兄长诬告而未揭发,或主动配合藏匿,构成‘知情藏匿罪人罪’,当杖八十、徒一年半;

且其离家出走的行为违背夫权与伦理,当加重训诫。”王清晨继续说道,众人陷入沉思,细细品味着他的话。

“不过,后因涂杨氏的出现直接推翻冤案,且未直接参与杀人或诬告,刑部或可酌情减刑,最终应以杖刑及训诫结案,以平社会舆论。”王清晨说出自己的推论。

也不一定正确,但是却有法理可依。

众人细细琢磨之下也觉得,这或许是最合理的定刑了。

“没想到师弟你如此精通刑律?”庞酉惊喜道。

“也不一定正确,其中还有许多要点:比如涂杨氏藏匿是否主观,其兄诬告是否参与,是否有其他案实(比如偷情,家暴等)都会影响最终定罪。”王清晨说道。

“不过题表所限,这么定罪或许最为最合理,只是也不知这些学子能不能想到这一层。”庞酉说道,心中不免有些担忧那些考生。

至于刑部的策论题,众人却是并不感兴趣。

刑部尚书李炤的水平自然不差,但是其出题角度却十分有限。

而且其也没有施泾川那般敢于打破常规,出的题目众人自然提不起兴趣。

“要不再去巡视一圈?要不施大人看到我等在此聚集,恐怕又要训诫。”有考官提议道。

不过其目的也是想看看考房内那些抓耳挠腮的学子,现在是何等模样。

“哈哈哈,同去同去!”一众考官哈哈哈大笑,随即便一同前往考巷。

考巷可比枯坐公房有意思多了。

一番巡视下来众人都相当满意,考巷中的一个个学子显然都被这道题目难住了。

有明智的学子先做其他题目,但是也有不明智的快要将头皮抓破,满脸的焦急和无奈。

这道题李炤出的就相当有水平,成功地难住了众多考生。

接下来几日的考试难度基本相当,都是中等靠上。

有不少学子已经崩溃,他们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或毁卷嘶吼,或瘫软无神,又或考巷狂奔,不过最终都只有一个结果。

这些学子最终都被安置在贡院“空房”之中。

里面既无桌椅也无坐凳,只有恭桶,算是贡院版小黑屋。

他们需得等到会试结束才能放归。

他们独自承受着痛苦和绝望,等待着命运的缓慢裁决。

“今天又疯了两个。”庞酉巡视回来,脸上满是唏嘘之色,说起来语气中充满了同情和无奈。

能够走到会试这一关,都是前途无量的,如果这些学子后续能恢复过来还好,如果不能,那十年寒窗恐怕就付诸东流了。

“人各有命!”王清晨无可奈何地说道。

在科举这条道路上,不仅需要才学,还需要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心理承受能力也是官员最不可或缺的品质,只有具备了这种品质,才能在官场的风风雨雨中屹立不倒。

“听说有学子一边哭一边写,一边写一边哭,就这,也没污了答卷,真是难为他们了。”

这次会试着实有些惨烈,庞酉想起那些考生的模样,心中也有些后怕。

幸亏自己早生几年,不用经历如此残酷的考试。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王清晨也想到了自己当年会试,那时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

有些学子可是被冻得晕厥,还有些学子因为过度紧张而浑身发抖。

“妙句啊!没想到师弟出口就是佳句,快快快是不是有全诗啊?一定要满足师兄啊!”

庞酉呆愣片刻便反应过来,眼睛一亮,拿着笔墨朝王清晨冲来,脸上满是兴奋和期待。

浪淘沙·二十四年会试贡院赠庞酉

莫道谗言如浪深,莫言迁客似沙沉。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唐刘禹锡《浪淘沙?其八》)

王清晨无奈,只得在自家师兄的苦苦哀求下将全诗补齐。

而庞酉却是脸皮极厚地填上诗名便和一众考官炫耀去了。

有这么一首诗在,即便此次会试一无所获,他也不虚此行了。

王清晨看着庞酉远去的背影,心中无语。

这种诗词单单九年义务教育都不知道背了多少,完全是脱口而出,真是防不胜防。

自己这文抄的也太不值钱了,心中暗自向“诗豪”大人道歉。

而贡院学子仍旧奋笔疾书,进行着最后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