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奈的目光暗了下去,又慢慢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工作服的衣角。沉默像一层薄纱,轻轻罩住修复室,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落在湖面的羽毛:“我是父亲的养女,这件事…… 你知道吗?”
“嗯,我听汤普森提过一句。” 齐立昂放轻了声音,生怕打断她的思绪,“这事在队里好像也不算秘密。”
晴奈没接话,语气里带着回忆的涩味:“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当时才三岁,被送到了东京郊外的一家孤儿院。那时候我太小了,什么都记不住,可心里总像压着块湿冷的石头,莫名的恐慌。晚上经常会哭醒,却怎么也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一直不知道,小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留下这么重的心理阴影…… 直到我慢慢长大,父亲才跟我说了一些事情。”
她的声音顿了顿,“我的亲生父母都是京都大学的教授,是研究日本民俗文化的伉俪。他们俩是大学同学,少年成名,两人的研究成果颇受文化界的瞩目。尤其是对‘山岳修真道’的研究 ,那是个很神秘的山岳崇拜团体,当时没几个人能接触到核心。我父母为了做研究,抛下刚满月的我和五岁的哥哥,钻进本岛的深山里,跟修真道的修士同吃同住了快一年,才攒下一手详实的资料,写出了五万多字的《山岳修真道探源》。”
“那篇报告一发表,整个日本文化界都炸了,里面第一次公开了修真道的祭祀流程、图腾含义,还有他们传承的古老仪式。我父母的风头一时无两,可也正因为这篇报告,他们彻底掉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万劫不复?” 齐立昂忍不住插话,眼里满是疑惑,“一篇学术报告,怎么会引来杀身之祸?”
晴奈的眼圈瞬间红了,她抽了抽鼻子,“主要是两个原因。一是山岳修真道的修士,觉得报告把他们的秘密全曝光了,是对‘道’的亵渎,认定我父母是‘叛徒’,派出了武修士追杀他们;二是我父母在和修真道接触时,无意中得知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涉及到了一笔巨大的财富。有些不法之徒盯上了这笔财富,想从父母嘴里套出线索。”
“这两帮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像饿狼似的盯着我父母。他们只是两个搞研究的文人,哪能抵挡得住?很快就被逼得走投无路。幸亏当时父亲早些年认识一位武士,他是位义士,听说了父母的遭遇,主动来保护他们。可追杀的人根本不肯罢休,一个为了想保住自己的秘密,而另外一个想要觊觎别人的秘密。手段越来越狠无所不用其极。。”
“在义士的保护下,他们三个东躲西藏,可还是被追得穷途末路。最后在山田县的出羽三山,他们被最凶恶的一伙人团团围住,那伙人,就是道纪会。”
“道纪会?” 齐立昂猛地睁大眼睛,惊呼出声。这几天的遭遇像放电影似的在他脑子里闪过:公路上的无人机追杀、吊顶里的枪战、被绑架的晴奈、仓库里那个恐惧的枪手…… 所有线索都指向这个组织,他果然没猜错,晴奈和道纪会之间,藏着这么深的渊源。
晴奈轻轻点了点头,眼里的光彻底暗了:“对,就是道纪会。那时候他们成立才十几年,却全是退伍的老兵,个个都经历过战争,见过血,是真正的亡命之徒。我父母和义士被他们堵在一处悬崖边,退无可退。义士为了保护我父母,拔出佩刀就冲了上去,跟道纪会的人拼命。可他只有一个人,道纪会来了十几个,最后被他们推下了悬崖。”
“我父母赤手空拳,哪是这些暴徒的对手?很快就被抓住了。可巧的是,出羽山是山岳修真道的本座山,他们的修士听说道纪会抓了我父母,也带着人赶了过来。他们不想让道纪会把人带走,更不想宝藏的秘密落到外人手里。两帮人都是尽遣精锐人物捉对厮杀。”
“据说那天山顶上全是血,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像个修罗场。我父母夹在中间未能幸免,惨死在双方的争斗之中。最后…… 最后连尸体都没人收敛,至今下落不明。”
说到这儿,晴奈再也忍不住,眼泪 “啪嗒啪嗒” 掉下来。齐立昂赶紧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到她手里。深吸了好几口气,晴奈才勉强稳住情绪,“我和哥哥一夜之间成了孤儿,家里只有一个外姓的保姆照顾我们。可道纪会仍然不肯罢休,他们还想要宝藏的线索,没过几天就闯进家里翻了个底朝天。父母的手稿、笔记、甚至连研究用的照片都被他们搬空了。”
“家里本来就因为父母的事变得窘迫,经这么一抢,更是彻底垮了。我哥哥那时候才五岁,还不懂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道纪会的人却把他也掠走了。而我那时候还在襁褓里,又是女孩子,他们对我不屑一顾,才逃过了此劫。后来,保姆实在养不起我,趁着半夜,把我放在了孤儿院的门口,就再也没出现过。”
晴奈的声音越来越低,齐立昂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心里像被揪了一下:“我明白了…… 道纪会就是你的杀父仇人,还拐走了你的哥哥。”
晴奈点了点头,可刚点到一半,又突然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变得复杂又阴沉,嘴里喃喃地说:“不…… 这一切还只是序章。我和哥哥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序章?” 齐立昂愣了一下,没明白她的意思。
晴奈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苦涩:“嗯,刚才说的,都是我没见过面的父母的事。而我和哥哥后来的日子,才是真正难走的路。” 她长舒了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着,像是在平复翻涌的情绪,“孤儿院收留了我,可那段记忆我已经模糊了。但是恐惧却刻进了骨子里,让我的童年一直处于害怕胆小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