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龙穿着破衣烂衫的身影在小刀的身边重新出现时。
疤脸男人只是瞥了一眼对方那惨白麻木的脸,就知道少年又一次在加速世界中铩羽而归。
对方手上的枪械被砍得只剩一小截,依稀可见切口光滑的枪管尚在冒着缕缕青烟。
而他那焦黑染血的手掌上,只见几根断指仅靠着一丝皮肉勉强牵连,无力地垂荡,仿佛只要轻轻一甩就会脱落在地。
不过还好,这伤势虽然看起来吓人。
但相比起前几次被切开腹部、砍断大腿、割烂半张脸的惨状。
这次没受什么大伤就算是进步。
不久前才被焚风一刀腰斩,刚从小涓的治疗中醒来的小刀如此想到。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阿龙屡次跳脸挑衅,焚风却始终对他手下留情。
但不管怎么样,这些都不是再让这头倔驴继续冒险的理由。
“喂!阿龙!够了,快停下!”小刀忍痛伸出手,一把抓住少年的腿,嘶声喊道,“不要再任性了,都说了那家伙根本不是你能应付的对手,现在你还是赶紧撤离比较好!”
“逃跑并不可耻,不要觉得这会给老大丢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听到了吗?”
“啧!小涓!这边!阿龙的手指快断……不对,是已经断了!赶快过来啊!”
“稍等,这就来,保管好手指别丢了……”
“医生!医生有没有空!我的兄弟,阿宋他的身体好冷,他好像没有呼吸了,能不能帮我看看他还有没有救……”
面无血色的小娟脚步微微一顿,但很快还是摇摇晃晃地走到阿龙边上准备为他治伤,同时说道:
“很抱歉这位同志,战斗人员优先,不过那位阿宋的伤势先前我也看过,现在的问题应该是失温严重,你先揉搓他的皮肤给他取暖……”
同伴的声音,伤员的哀嚎还在周边响起。
但阿龙却始终如雕塑般无知无觉地跪坐在原地,双眼失焦。
愣愣地望着前方两对高速对攻的身影,每一次刀剑的相撞都在迸发出刺耳的锐鸣与灼人的热浪。
听着焚风一边狂笑一边咆哮:“对!就是这样!别停下!让我看看你的极限在哪里!”
“不够快!再快一点!锋影桑!快用你的刀来折断我!砍死我啊!哈哈哈!”
那癫狂的战吼就像鞭子一样不停抽打着阿龙紧绷的神经。
直到手指上传来剧痛,却是浑身染血的少女正在切开他伤口上的焦皮与烂肉。
死死咬着牙,僵立不动的阿龙终于忍不住爆发,怒吼在风雪中炸开:“为什么,他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资料上明明说只是操控热风……但这种速度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我根本抓不住他的漏洞!为什么!我已经拼命在跑了!为什么他总是能反应过来!”
“他妈的连爆炸都能反应过来,这还是人吗?!”
少年满是愤怒与不甘的嚎叫在风雪中回荡。
浑身遍布刀痕的岳山与四周的伤员下意识看了看他,眼中掠过复杂情绪。
但下一秒,所有人又再次投入战斗,他们准备通过配合甚至不惜以命相搏,也要为锋影撕开一线进攻的契机。
显然,没人奢望到敌人会好心解答这份疑惑。
然而这样的念头才刚刚升起。
众人便看见,前一秒还在与对手高速对攻的焚风,竟是在某个瞬间毫无征兆地退了出来。
任由锋影那裹挟着毁灭力量的刀光几乎贴着他的身侧险险掠过。
在一瞬间就将身后的建筑残骸斩切成一地破烂不堪的碎片,轰隆声中溅起一地的雪尘。
而红色的身影只是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扭了扭脖子,同时用着戏谑的声音问道:
“是不是感到很困惑,好奇得不得了啊小鬼?”
“你以为我能力只是快?错了哟,其实我的能力说来很简单,只不过是……永远比你们快一秒罢了。”
场上的声音瞬间安静下来,连锋影也稍稍停下了动作,面无表情地听着对方继续说道:
“除了光以外,只要有任何比我还快的东西进入我的能力范围内,那么我就能同步这份速度,并做到永远比它快一秒,直到那个东西减速或者离开我的能力范围。”
“是的,只要有人朝我开一枪,我就能跑得比子弹还快,只要有人朝我挥刀,我就能后发先至,永远比他的刀锋更快一秒。”
男人的视线侧移,越过一众呆滞错愕的对手,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阿龙那张惨白而困惑的脸上。
他笑着说道:“至于说这种能够烫死人的热量,嗯,只是为了追上时间的小小代价罢了。”
“从前的我很容易会被这份过热伤害到自己,但好在我找到了一位很好的boss。”
“他非常慷慨地赞助了我这一身可以说是一辈子都买不起的铠甲。”
“而它除了那点可有可无的防御力以外,最重要的用途便是散热,能够帮助我将热量传导到周围的物体,为我的对手制造一点小小的惊喜,进一步扩大我的杀伤能力……”
焚风一边毫不在乎地说着,一边平举着刀,像是在欣赏着刀身的铭文,看着飞雪落在刀锋扭曲的热气上化作一阵白烟。
不过他没有解释的是,此刻他已经不需要借助这身铠甲才能散热了。
随着这场诡异的大雪越下越大,发动能力时带来的热量正在源源不断地流失。
虽然削减了高温带来的杀伤,但一加一减,也变相地让自己的能力失去了任何代价。
只要这场大雪不停,那么这个世界上,便再也没有什么攻击能够抵至他的身前。
自己不小心被砍掉的那只手?
呵呵,不这样做,这群人怎么会有勇气与自己死斗呢?
至于说过度使用能力带来的疯狂与幻觉?
什么叫疯狂?不知道,不清楚,没感觉。
此刻的焚风只知道自己已经爽得快要上天了。
他缓缓转过身,将手中的刀刃指向每一个人。
那隐藏在面具后面的脸上,继续绽放出癫狂的笑容:
“怎么样?现在满意我的答案了吗?是不是找到了我的弱点?是不是商量出了什么方案?”
“是不是已经看到了一线生机,已经按耐不住……想要与我拼死厮杀了吗哈哈哈!”
“那你们还在等什么!让我们接着奏乐接着舞啊!!!”
话音落下,只见红色身影那持刀的手腕突然弹出一截枪口。
接着在“砰”的一声开出一枪后。
整个人借着子弹的加速再次化作猩红的魔鬼。
毫无征兆地闪现并砍向一名目光呆滞的军人。
铛!
散发着热气的刀刃在黝黑的皮肤上碰撞出大片的火星。
挡在对方身前的岳山一边吸收着刀锋上传来的动力,一边高声咆哮道:
“所有军人退出战场!通知远方的狙击手和直升机不要再开枪了!撤!所有火力点都撤了!”
说完挥出一记重拳逼退对方,轰的一声将空气震出一阵低沉的嗡鸣。
岳山接着头也不回地吼道:“还有小刀同志你们也撤离!记得带上阿龙!他的能力已经快超负荷吧!那就不要再让他战斗了。”
“这片战场就交给我和锋影好了!我们就是打到天荒地老也都能拖死他!你们快走!”
有些耳鸣的少年听着这番话,下意识地咽下小涓给他的鲜血。
随着手上的伤势肉眼可见地复原,只剩下一圈圈粗暴缝合的黑线留在皮层。
接着他的手便被小刀死死抓住,被对方生拉硬拽地从地上拖走。
“没听见吗?还不快走留在这里发什么呆!”
“等等,我们这么走了老师他们怎么办?那个家伙的能力未免也太怪了……”
什么永远比对手更快,什么将过热的代价转化为进攻的手段。
仅仅只是上过几节课,从未想过能力还能如此运用的少年,此刻依旧深陷在认知被颠覆的震撼中。
倒是小刀满脸无奈:“人家老师到现在都还在给你留面子,说得委婉一点你就听不懂了是吧?”
“如果那个疯子所言非虚,咱们一群人打了半天却被揍得跟孙子一样,至少有一半的责任都要赖在你头上,毕竟这里就你跑得最快!”
“还是说。”小刀的语气带上点嘲讽,“非得让所有人都跪下来求你赶紧离开,别添乱了,你才能稍微挪一挪那比时间还要金贵的脚?”
“额……我倒也没这个意思,只是……”阿龙一时语塞。
“你不是说你的妹妹被抓住了吗?现在绕过这个对手去找她难道不好吗?”
“!”
阿龙面色剧变,终于回想起被自己遗忘的关键。
他猛地抬头,望向远方频频变色的天空,不断升起的蘑菇云。
紧接着少年立刻弹射起步,甚至反过来一把拽住小刀的手,急迫地说道:“走走走我这就走!”
“还有小刀哥我这辈子没怎么求过人,但这次我真的有个不情之请……”
“冷静,先冷静,慢点,老子的腰刚接上!”男人被他拽得一个趔趄,疼得龇牙咧嘴,赶紧按住伤处,“肠子给我的感觉有点不对,我们先缓一缓,放心,我们肯定会帮你,先别急!”
心有不甘的阿龙闻言也不再好意思说什么。
只是一边搀扶着大哥,目光却忍不住瞟回那片被刀光剑影再次笼罩的战场,忧心忡忡道:
“可这样一来少了我们的支援,锋影大哥他们要怎么对付那家伙?毕竟那家伙的能力好像真的没有什么能伤害他……”
“别慌,燧人岛上的异能者多得像路边的野狗,总有那么一两个能力者能够克死他,比如什么能够减速之类的能力……”
“总之你要记住,从来没有所谓无敌的异能,只有强大的使用者,所以你别瞎操心,那帮老鸟自有办法。”
小刀强撑着呵斥,试图驱散他的不安,但自己的心底同样也是一片阴霾。
要是牛郎在这里就好了,只要让精神异能在一瞬间控制他,也许这场战斗早就已经结束了吧?
想到这里,心中的烦躁再次升腾,小刀忍不住暗骂:所以那个死变态到底去哪了?
刚刚不是还在和阿龙一起行动的吗?怎么转眼人就不见了?
如今通讯中断,联系不上,战场什么情况又实在摸不清楚,再加上那家伙弱鸡的体能……
一股强烈的不安攥住了小刀,皱起的眉头,让他脸上的刀疤如蜈蚣般扭曲。
死变态……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
“咕哇!我不好吃!什么叫会说话的鸟吃起来最香?谣言!绝对是谣言!我只是一只路过的小鸡,不信你听——古姑咕?”
燃烧的炭火跳动着火星,在身下发出咔咔的声响。
当鹦鹉小灰从噩梦中惊醒时,它便骇然地发现自己正被捆在铁架上,下方升腾的火焰几乎逼近了自己的尾羽。
“卧槽!老子说怎么这股香味这么熟悉呢,原来被烤的是我啊?”
“傻鸟快来救驾!晚了就再也看不见你忠诚又可爱的小鸡……了。”
小脑袋正在拼命扭动的小灰,呼救的喊声瞬间戛然而止。
只因为它看见了,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有一双巨大的猩红色眼睛,正在不停翻腾的烟雾后面静静地凝视着它。
那是一双属于白发少女的眼眸。
深邃如血潭的瞳孔流淌着难以言喻的妖异辉光,美丽得让小鸟窒息。
然而那份猩红在火焰的映照下,不仅没有显出丝毫的暖意。
反而散发着一种非人的,让鹦鹉感到骨髓都要为之冻结的沉重威压。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绝对恐怖。
如同亘古存在的上位掠食者,正漫不经心地等待爪下这份小点心什么时候能结束烹饪。
让小灰仅仅只是看上一眼,就被无形的恐惧扼住了咽喉和心脏,浑身冰冷甚至都不敢颤抖一分。
呱!瓦达西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我藏在傻鸟衣柜、枕头和冰箱里的小鸡饲料和饼干,又要便宜了哪只老鼠或者是蟑螂?
不过正所谓天无绝鸟之路。
正当绝望的小灰开始为自己念往生咒的时候。
突然从另一边传来的天籁之音让它精神一振:
“小白白!我,我是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你还好吗?你有没有一点点想我?啊不是!我是说,我特别特别想你……等等,也不对!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
浑身笼罩着一层淡白辉光的文雀正半跪在地,紧紧环抱着白泽的腰腹。
脸颊绯红的少女在欣喜之下,正语无伦次地组织着语言。
然而就在这份情感即将喷薄而出的关键时刻——
“哎哟卧槽!傻鸟你在哪呢?现在是你发情的时候吗?快救我!救我!我快被一个红眼的怪物烤着吃掉了!”
自家那只鹦鹉破锣嗓子的鬼哭狼嚎,让文雀酝酿一半的情绪瞬间找不着北。
“吵死了小灰你能不能先闭嘴?咳咳,那个白猫猫你别生气,它就一畜生不要在意,那个其实我很早就想说……”
文雀懒得搭理对方,但烤架上的小灰闻言却是悲愤交加,挣扎得更厉害了:
“老子都快熟了还闭嘴?你到底还想不想要小鸡饲料了?”
“还是说你其实已经物色好了下一只小鸡?现在想借机除掉我?”
“嘎!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终于是背叛了吗?”
“这么说来眼前这红眼的妖怪就是你找来的情妇……”
“都——说——了——闭——嘴——呐——!”
绷不住的文雀面红耳赤,气急败坏地喊道:“我们真要烤你,你早就外焦里嫩再撒点孜然就能上桌了!笨鸟!”
“你就没发现这些火它根本就不烫吗?八嘎!超级八嘎!!”
“嘎?”
烤架上的小灰猛地一僵,绿豆眼瞪得溜圆。
它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正在舔舐着尾羽的火焰,确实没有给自己带来任何灼伤的痕迹。
然而,相比起这不合常理的温暖。
此刻给它心灵带来更大冲击的,是自己那通体发黄,引以为傲的漂亮羽毛……
突然变成了一片纯净无瑕的白羽!
卧槽?所以我睡着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傻鸟给我染色了吗?
哦不对,这东西好像只是一层光?
很快凝神打量的小灰就发现,这些柔和且散发着圣洁的白光,只是轻轻附着并流淌在它的身体表面。
如一层单薄但无比完美的屏障,在无形中锁住了它体内的热量不让它们流失。
从翅膀再到尾羽,让小鸟感觉自己仿佛被包裹在一个温暖、恒定、且隔绝了外界一切侵扰的……
神圣光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