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七
两个人一路打情骂俏,很快就到了王府井大街,两个人下了车,佩轩认真地说:“对不起,素云,我不该逗你。”素云恳切地说:“佩轩,你不管说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我觉得你跟我开玩笑,说明咱俩关系近,我跟你在一起很随意,很舒坦,我就想如果咱俩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啊!可是你始终没有答应。”佩轩看着素云,她也看着他,她的目光是那么的柔情似水,他心中一荡,就仿佛她就是他的妻子一样,他好想和她拥吻在一起,让她成为他的妻子。这只是一刹那之间的想法,他立即醒悟了:罪过!他苦笑了一下,说:“对不起,素云,真的对不起,我不是始终没有答应,而是根本就否认。”他这么绝情地说,目的只有一个:让素云对他不要抱任何希望。素云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不过素云虽然不了解是怎么回事,但是理解他,从来不抱怨他,素云知道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也不苛求他什么。他曾经有过想拥吻她的想法,可是他马上否定了自己,这样的心里变化显示在他的眼神里,她捕捉到了,于是她盯着他的眼睛说:“佩轩,谢谢你。”佩轩不敢看素云的眼睛,他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可是他不敢接话,只能回避她的目光和她提出来的问题。这时候他俩心意相通,她明白他动过爱她的念头,可是他不敢承认,也不敢爱她,只好沉默。
佩轩总是觉得愧对素云和白小洁,他感觉到素云似乎对他也有那份感情,只是不如没有小洁对他的感情更深厚,小洁明明白白对他表白过,当然小洁更了解他,知道他定过亲了,也知道他与文秀相爱,所以小洁从来不为难他,只是在心里爱他,从不要求他什么。而素云并不知道他的底细,不知道他定了亲,而且他的未婚妻文秀是和他自由恋爱的,但是素云在遭到佩轩的拒绝之后,感觉到他是有故事的,所以也不为难他,毕竟素云是p大的才女,素养、修为都很高,言谈举止非常理性,怎么看也是大家闺秀,也难怪追求她的人那么多,她的确有无穷的魅力,这魅力足以让许多的男生为之倾倒。素云暗自感叹,她一个几乎足以让p大的每一个男生倾倒的淑女,却不能打动一个出身农村的小男生的心。她感慨万千:众多追求者中,没有一个能够和她进行心灵的沟通;而能够与她心灵沟通的唯一男生却不肯接受她的示爱。其实她也或明示或暗示对佩轩表达过自己的想法,可是佩轩不仅没有回应,而且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据他自己说,他是个又丑又土的农村娃,根本配不上她那样的大家闺秀,这也许是一个原因,但是绝不是唯一的原因,肯定另有隐情。经过了近半年的接触,素云已经对佩轩不再抱什么希望了,她似乎感觉到,佩轩不属于她,似乎佩轩心有所属,只是偶尔才对她动心,但是这动心也是转瞬即逝,不可能持久。即使这样,素云也满足了,因为她的魅力毕竟还是征服过他的。素云感觉到,佩轩会是她一辈子的朋友,知心的朋友,知己。
在素云看来,佩轩是很聪明的,理解力很强,无论是读书,还是人情世故,他都看的很明白,但是他表面随和,其实内心很耿介,原则上的事是不会拐弯的,这样的人将来发展的空间是会受到限制的,可是她就喜欢这样的人,她觉得这样的人才有人格魅力。她跟佩轩在一起感觉很舒适,很惬意,她喜欢他的正直,喜欢他的有趣,喜欢他看问题看的透,当然,更喜欢他的勇敢和坚韧。虽然他总是极力掩饰自己,什么事都躲在后面,但是关键的时刻他会毫不犹豫地冲在最前面,就像那次他阻止海大涛与毛奇磊约架一样。虽然他貌不出众,他的勇敢、见识和果断让海大涛以及那些山东大汉们相形见绌,那些在场的人没法不佩服他的胆识。可是在平时,他为人谦和,从来不喜欢出风头,貌不出众,土里土气,这样一个人是不可能吸引人们的目光的。但是在关键的时刻却能显现出他的英雄本色,不能不让人折服。
素云带着佩轩在最繁华地段的商店里穿梭来穿梭去,她快乐得像一只小鸟,嘴里还哼着歌,佩轩看她快乐的样子,也受了感染,很高兴地陪着她。他看到素云天真烂漫、活泼可爱的样子,与她平时的样子大不一样。他觉得,这才是她的本色。她简直就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他为她感到高兴。
佩轩问素云喜欢吃点什么,素云说不喜欢吃零食,佩轩看出来她说话言不由衷,但是也不方便说什么,就去买了一些“大白兔”奶糖,递给她吃。她吃了一惊,说:“你还是农村出身,这么铺张浪费!这么名贵的奶糖你也舍得买?太不像话了。”佩轩不在乎地说:“没买多少,不像想象的那么贵,也就花了两块钱。再说这些奶糖在别的地方不一定买得到,好不容易来一次,买几块吃也不多。”素云不满地说:“哼!你现在倒大方起来了,两块钱是你三、四天的伙食费,你现在随随便便就花掉了。”佩轩陪笑说:“对不起,素云,别生气,不值得。以后听你的还不行?”他知道素云是体谅他,不想让他为她花钱买零食,可是他觉得自己一个男生,给女生买点小吃也不多,她生气就让她生气吧。他一边想着,一边把包着奶糖的纸包往素云手里塞,素云一甩手说:“不要!”佩轩只好收回手。他打开纸包,拿出一块糖,剥开糖纸,拿着糖纸包着的一端把另一端往素云嘴里塞,说:“别生气了,吃块糖,消消气。”素云只好张嘴咬下糖块。佩轩笑了,素云一边吃糖一边说:“嗯,就会献殷勤。”她虽然这么说,可是看他的目光确实柔情似水,他看了一眼她的目光就避开了,他担心自己被这柔情的目光给融化了,所以他不敢再看她,不敢与她的目光碰撞。
到了中午,素云问佩轩想吃什么,佩轩说随便,吃什么都好,她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素云遗憾地说:“可惜的是北京没有咱河南的大碗烩面啊,又便宜又好吃。好像北京的特色就是炸酱面,没有咱河南的烩面好吃。”佩轩笑了笑,说:“是啊,北京是大城市啊,物价要贵不少,只是商品品种多。像我们农村,过去买两斤白糖也要开后门。”素云吃惊地说:“是吗?白糖是定量供应的,可以买啊。”佩轩笑着说:“我的大小姐,你们是非农业户口,当然有定量供应,我们农民除了供应几尺布票之外,什么都不供应。你哪知道我们农民的惨痛经历啊。”素云惊讶地说:“是吗?你不是开玩笑吧?”她是故意刺激他,想从他这多套出来点他的经历。佩轩果然上当,说:“等一会儿咱们找着吃饭的地方,我给你说说。”
两个人走到离最繁华地段稍远的地方,找到一个卖蒸饺和馄饨的饭馆坐下,点了两笼蒸饺和两碗馄饨,素云试探着说:“佩轩,给你来一扎啤酒吧?”佩轩摇摇头说:“不要,不想喝。”素云干脆地说:“来一扎吧,我也想喝点。”佩轩听素云说她也想喝,也干脆地说:“那就来一扎吧,我喝不了多少,主要给你喝。”素云又点了一个素菜拼盘,拼盘和扎啤很快就上来了,素云把扎啤分开,三分之二给了佩轩,她自己留了三分之一。佩轩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解释说:“我不说喝大头,你会要吗?”佩轩无奈地说:“嗯,你心眼还挺多的,只可惜用错了地方。”素云装着不满的样子说:“哼!这种生活上的事情就应该听女人的,由女人来当家。”佩轩盯着她没说话,她脸红了,嘟囔着说:“你看我干什么?你想让我害臊?我偏不害臊!我就以你的女人自居。哼!你今天就归我管。”佩轩笑笑,说:“好,我就乖乖服从你,好不好?喝酒吧。”素云得意地说:“这还差不多。”说完,一边“嘿嘿”笑着,一边跟佩轩碰杯喝酒。佩轩看着素云故意霸道的样子,想起文秀和小洁在他面前也经常这样,她们的娇憨样子简直如出一辙,不由得就笑了。素云问他笑什么,他说没什么。素云说:“看你不怀好意的笑容,准没好事。”佩轩又跟素云碰杯,喝酒。素云想了想说:“对了,佩轩,你刚才说要给我讲你的故事,你说吧。”
佩轩想一想,一本正经地说:“我给你说件事,你也别太当真。大约八、九年前吧,有一次我爹生病了,想去买点白糖,让他喝碗糖水,我去了供销社商店,明明有白糖,却不卖给我,我好说歹说也不中,必须拿糖票才能买。我说我是农业户口,哪里有糖票?人家营业员不管这些,就是不卖。我垂头丧气地回家去,暗自下决心,长大了一定要弄个能买白糖的非农业户口,那时候我也就是十二、三岁,感觉到了底层弱者的无奈。”素云关切地问:“怎么样?到底也没买到吗?”佩轩慢慢说:“你听我说下去,我很沮丧地往家走,路上遇到一个堂兄,他见我无精打采的样子,就问:‘大根,你干啥去了?’我的小名叫大根,我跟堂兄说了去买白糖没买到的事,他听了怒气冲冲地说:‘走,我去给你买。’老实说,我对他去买也没信心,因为他也是农业户口。他看我有点迟疑,就笑了说:‘大根,不是我去买,是我去找人写个条,买到没问题。’这一下我明白了。我知道他跟公社李书记是一根杠,就是连襟的意思,我想因为这事去找公社书记不值得,有点犹豫,他说:‘大根你别管,跟着我去就是了。’说着他就带着我去了公社大院,找到书记办公室,敲门进去,跟公社李书记说:‘俺兄弟去供销社买白糖,明明有白糖,也不卖。还要我来麻烦你书记大哥。’李书记就笑了,说:‘没事你也不来找我,哈哈。想跟你喷喷空都难。’然后就对我说:‘兄弟,需要几斤白糖?’我还是第一次被公社书记称作兄弟,我想人家是大书记,我是个小孩子,人家可真是平易近人啊,我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急忙说:“谢谢李书记,要两斤白糖就够了。’李书记说 :‘两斤够吗?给你写五斤吧。’我说:‘两斤够了,再多了也买不起。’李书记和堂哥都叹了一口气。李书记写好了条,签了字,交给我,我给李书记鞠躬,说:“谢谢李书记!’李书记爽快地说:‘兄弟,以后需要买东西了或者有其他事了,就直接来找我,不用让你哥一块来。’我点点头说:‘多谢李书记。’然后我就又去了供销社商店,还是那个女营业员,她对我印象深刻,不耐烦地说:‘唉,你怎么又来了?’我什么也没说:把李书记的批条递给了她,她一看,惊奇地说:‘啊!真是李书记的批条。你要两斤白糖够吗?再多一点也中。’我谦恭地说:‘谢谢啦!两斤够了,再多也买不起。’于是她把称抬得高高的给我称了两斤白糖,包好给我,歉意地笑笑,我点点头说:‘谢谢!’然后走回家去。我的故事讲完了,一点意思也没有,浪费你的时间了。”素云摇摇头,一言不发,只是端起酒杯与佩轩碰一下,一口喝完了杯中的啤酒。其实素云内心像波涛一样涌动着,她没想到农村那些年代是那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