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初春还带着料峭寒意,周志高推开家门时,玄关的感应灯“啪”地亮起,暖黄的光晕里飘着排骨汤的香气。
刘晓雅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鬓角的碎发沾着面粉:“回来啦?洛汐刚说想吃你带的东市烧饼。”
十五岁的少女从沙发上弹起来,校服裙摆扫过茶几上的习题册。
“爸!你可算回来了!”周洛汐抢过他手里的行李箱,拉链拉开的瞬间,露出层层包裹的油纸包,“妈上周看隔壁王阿姨抱孙子,眼睛都直了,我说你再不回来,她就要去孤儿院领养了。”
刘晓雅端着砂锅出来的手顿了顿,汤勺在锅里搅出圈涟漪:“小孩子家家别乱说话。”
脸颊却泛起红晕,目光落在周志高手腕上,那块戴了快二十年的旧表,还是当年两人结婚后买的。
晚餐时的电视里,正播着东市反腐案的后续报道。
林昊穿着笔挺的西装接受采访,提及任静案时声音哽咽:“我们将建立干部家属保护机制,绝不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周洛汐突然放下筷子,指着屏幕说:“林叔叔的领带歪了,还是我爸给你选的那条呢。”
周志高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纪委大楼的灯光在夜色里格外醒目。
手机震动,是林昊发来的汇报:“李强案已移交最高检,涉案的三十七名干部全部起诉,追缴赃款折合人民币一点七亿。”后面跟着张照片,任静的“豆腐渣日记”被陈列在反腐倡廉展览馆,玻璃展柜前摆满了市民献的白菊。
“以后这些事,让林昊多盯着。”刘晓雅往他碗里夹了块排骨,“你上周视频时答应洛汐,要陪她去看航天展。”她的指尖在桌布上轻轻划着,“组织部最近在搞年轻干部培养计划,有个叫苏晴的选调生,跟当年的任静很像,一股子较真劲儿。”
周洛汐突然掏出个绣着小熊的肚兜,针脚歪歪扭扭却格外认真:“这是我给未来弟弟妹妹绣的。”
她拍着胸脯,马尾辫甩得老高,“我们班同学说了,现在开放二胎,实在不行我帮你们带!”
三月的体检报告送来那天,周志高正在审阅林昊提交的《重大违纪行为查处规范》。
刘晓雅拿着b超单走进来,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单据上投下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医生说各项指标都好。”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就是让你少抽烟,别总熬夜。”
周志高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镇长宿舍煮泡面的夜晚。
那时刘晓雅还是镇中学的老师,拿着怀孕的化验单哭了半宿,说“怕孩子生下来见不到爸爸”。
此刻他捏着b超单的手微微发抖,纸页边缘的褶皱里,藏着这些年缺席的家长会、错过的生日、深夜亮起的家门。
“今晚不看文件了。”他合上笔记本电脑,“洛汐说想去后海滑冰,我们陪她去。”
冰场上的少女像只轻盈的燕子,周志高扶着刘晓雅站在栏杆旁,看女儿和一群半大孩子追逐打闹。
有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突然撞过来,奶声奶气地喊“叔叔好”,刘晓雅的目光追着孩子跑远,嘴角的笑意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当年你怀洛汐时,反应特别大。”周志高望着冰面倒映的晚霞,“我在乡镇驻点,每次打电话都听见你吐得厉害,却总说没事。”
“你不也一样?”刘晓雅的肩膀轻轻靠过来,“有次抗洪,你在堤坝上守了七天七夜,回来时晒得像黑炭,怀里还揣着给洛汐买的拨浪鼓,塑料的,却被你捂得温热。”
手机在大衣口袋里震动,林昊发来段监控录像。
某境外势力收买的间谍试图联系狱中的李强,想用减刑诱惑他提供“周志高的黑料”,被狱警当场抓获。
“这招叫釜底抽薪。”林昊的消息跟着进来,“我们提前在他牢房安了监听,现在人赃并获。”
周志高回复了个“好”字,抬头时撞见刘晓雅的目光。
“又有案子?”她的语气里没有埋怨,只有了然,“林昊是个好苗子,去年他处理的开发区土地案,卷宗整理得比你当年还细致。”
“他比我懂变通。”周志高望着冰场上摔倒又爬起的女儿,“我当年总觉得反腐就得硬碰硬,现在才明白,培养更多林昊、苏晴这样的人,比我一个人冲锋陷阵更重要。”
四月的纪委全会上,周志高正式提议由林昊牵头重大违纪案件查处。
台下的掌声里,他看到林昊胸前的党徽在灯光下闪光,像极了当年老书记把镇政府钥匙交给他时的模样。
“反腐败不是一锤子买卖,”他对着麦克风说,“要让每个想干事的人敢干事,让每个干净的人不受委屈,这才是我们最终的目标。”
散会后,苏晴抱着卷宗等在走廊,小姑娘的马尾辫梳得一丝不苟,眼睛亮得像含着星:“周书记,这是东市安置房重建的审计报告,所有材料都符合国标,您看......”
周志高翻到最后的验收签名,林昊的名字旁边,还有苏晴和另外三个年轻干部的签字,笔锋稚嫩却透着坚定。
“很好。”他想起任静病房里那本没写完的日记,“告诉林书记,就说这报告,任静同志要是能看到,一定会笑的。”
家里的晚餐越来越丰盛,刘晓雅的孕吐反应刚过,就念叨着要给孩子做小被子。
周洛汐放学回家总抱着育儿书啃,有次突然问“弟弟要是早恋怎么办”,逗得全家哈哈大笑。
周志高则把书房里的文件挪了一半,腾出地方放婴儿床的图纸,铅笔勾勒的线条里,藏着他对这个家迟到太久的温柔。
五月的第一个周末,周志高带着妻女去了方云德老人所在的养老院。
方云德正给孩子们讲上甘岭的故事,看到周志高进来,突然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听说你要添丁了?好啊,好啊,我们的国家,就是要这样一代代传下去。”
王桂英老人拉着刘晓雅的手,往她兜里塞了把花生:“这是自家种的,吃了生个大胖小子。”老太太的皱纹里绽开笑意,“当年你男人帮我们讨回补助,现在我们也没啥好送的,就盼着孩子平平安安。”
回程的车上,周洛汐靠在刘晓雅肩上睡着了,嘴角还挂着笑。
周志高握着方向盘,看着后视镜里渐渐远去的养老院,突然想起任静死去的女儿画的那幅画,铠甲妈妈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每个人手里都举着“守护”两个字。
手机里弹出林昊的消息:“全国干部家属保护基金已成立,首期拨款五千万。”
后面跟着张照片,基金章程的扉页上,印着任静的名言:“我们战斗,不是为了自己活得更好,是为了让更多人能安心生活。”
周志高轻轻按灭屏幕,车厢里只有女儿均匀的呼吸声。
窗外的京城华灯初上,车流汇成金色的河,每个亮灯的窗口里,都藏着像他一样的家庭,有欢笑,有牵挂,有对明天的期盼。
他知道,反腐的路还很长,像这延伸至远方的车灯,永远有未抵达的前方。
但只要身后有这样的烟火气,有想要守护的人,就永远有前行的力量。
就像刘晓雅轻轻抚摸小腹的动作,温柔,却坚定,那是生命的延续,也是希望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