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委大楼的午后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周志高的办公桌上切出明暗条纹。
他捏着林昊送来的汤纪元案宗,指尖在“华省副省长”的头衔上轻轻敲击,像在掂量这块骨头的硬度。
案宗扉页的照片里,汤纪元穿着定制西装,左手无名指的翡翠戒指透着油光,那戒指的成色,比他扶贫报告里写的“贫困户年收入”还扎眼。
“林书记凌晨三点带队去的华省。”谢正风端来的茶盏里,龙井茶叶舒展得恰到好处,老书记的指腹在杯沿擦过,“汤纪元被堵在情妇的别墅里时,还在打电话叫人。”
他突然压低声音,“那情妇是某央企的财务总监,保险柜里藏着三本房产证,户主都是汤纪元的远房亲戚。”
周志高翻开受贿记录,某页的转账附言写着“茶叶款”,金额却高达八百万。
收款方是家注册在香港的贸易公司,实际控制人正是汤纪元的儿子,这小子在海外开的画廊,上个月刚拍出幅“天价油画”,买家正是华省的某地产商。
“最有意思的是这个。”林昊的视频电话突然接入,年轻干部站在汤纪元的书房里,镜头扫过满墙的字画,“这些看着像古董的玩意儿,其实都是高仿品。”
他拿起幅《松鹤延年图》,画轴里掉出张纸条,“但这里面藏着真东西,汤纪元和某领导的密会记录。”
窗外的法桐叶被风掀起,露出藏在叶丛里的监控探头。
周志高想起今早刘老的电话,老爷子在那头笑:“汤纪元的靠山是前政法委的张副书记,当年在部队时,两人睡过一个大通铺。”
电话里还传来李老的嗓门:“怕他个球!当年打济南,就是专啃硬骨头!”
下午三点,专线电话突然响起。
来电显示是加密号码,周志高按下接听键的瞬间,听筒里传来压抑的怒火:“志高同志,汤纪元的事能不能缓缓?他是有些小问题,但……”
“张副书记。”周志高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指尖在案宗上的“挪用救灾款”字样上重重一点,“去年华省洪灾,有七个村民因为安置房没到位,冻死在临时帐篷里。而汤纪元,却用那笔钱给情妇买了套江景房,您说,这是小问题吗?”
对方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听筒里传来茶杯摔碎的脆响:“周志高!你别给脸不要脸!汤纪元要是出事,对你没好处!”
“好处?”周志高突然笑了,笑声撞在话筒上泛起电流声,“我当镇长时,有个村霸说给我送头黄牛,让我网开一面。我告诉他,老百姓的口碑,比金牛还金贵。”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您要是想保他,不如先看看这份报告,汤纪元给您儿子的公司,批了块工业用地,价格比市场价低了三千万。”
听筒里的沉默持续了半分钟,随后传来气急败坏的低吼:“你……你调查我?”
“我们只查腐败分子,不管他是谁的人。”周志高挂断电话,屏幕上弹出林昊发来的实时画面。
汤纪元在审讯室里来回踱步,嘴里反复念叨:“张副书记会来救我的……”
他的皮鞋跟在地板上磕出声响,像在给自己打气。
网络上的舆情像被泼了滚油。
有网友扒出张副书记去年的讲话稿:“要坚决反对任人唯亲”,下面跟着万条嘲讽。
某评论笑称:“这哪是靠山,是绑在一块的炸药包——汤纪元点了火,张副书记想跑都难。”
谢正风突然闯进来,手里的平板电脑上,汤纪元的银行流水正在滚动。“我们查到他给张副书记的情妇转了笔钱,备注是‘装修费’。”
老书记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金额不多,才五十万,但时间点很微妙,正好是张副书记主持的项目审批前三天。”
审讯室里的汤纪元突然情绪崩溃,用头撞向铁栏杆:“我交代!我全都交代!”
男人的额头渗出血迹,“是张副书记让我这么干的!他说只要我帮他敛财,明年就推荐我进中央……”
林昊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我们在汤纪元的办公室搜出个录音笔,里面有他和张副书记的对话。”
音频里,张副书记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别总想着当清官,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周志高望着墙上的时钟,秒针的跳动声里,他想起刘晓雅早上发来的视频。
乐乐正抓着个玩具锤子,对着积木城堡一通乱砸,刘晓雅在旁边笑:“这小家伙,跟你一样专砸硬骨头。”
苏晴抱着最新的举报信进来时,脸颊红扑扑的。
小姑娘举着封信笑:“周书记,华省的老百姓给您寄锦旗来了!上面写着‘当代包青天’,不过被林书记拦下了,说要等案子结了再挂。”
周志高的目光落在举报信上,某封的字迹歪歪扭扭:“汤省长把我们的灌溉渠款挪走了,田里的麦子都快旱死了。”
信封里还夹着张照片,干裂的土地上,老农跪在田埂上哭,背景里的抽水机锈得像堆废铁。
“通知华省纪委,重新审计近五年的扶贫款。”周志高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汤纪元涉及的每个项目,都要查清楚资金去向,哪怕是一分钱,也要还给老百姓。”
傍晚的霞光给纪委大楼镀上金边,林昊带着汤纪元的涉案人员名单回来。
年轻干部的衬衫湿透了,贴在背上像幅深色的地图:“初步核实,牵扯到五个省部级,二十三个厅局级……张副书记的儿子已经被控制了。”
周志高望着名单上密密麻麻的名字,突然想起汤纪元在酒局上的视频。男人举着酒杯笑:“在华省,我说了算。”
现在想来,这嚣张的背后,是多少老百姓的眼泪。
手机在兜里震动,是刘老发来的信息:“李老他们在院子里摆了棋局,说要等你回来杀三局——今晚的赌注是,谁输了谁去给乐乐洗尿布。”
周志高笑着回复“马上到”,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终究没提汤纪元案的进展。
他知道,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还在继续。
但只要身后有亿万百姓的注视,再硬的骨头也能啃下来,再软的靠山也撑不住。
就像此刻窗外的夕阳,纵然有乌云掠过,终究挡不住光芒。
林昊的信息在这时发来:“张副书记想自杀,被我们拦住了。”周志高回复了个“审”字,抬头时撞见谢正风的目光。
老书记笑了:“当年在化安,你说反腐就像种庄稼,得一茬一茬地除。”
周志高拿起外套往门口走,走廊里的廉政标语在灯光下格外醒目。
他想起刚当纪委书记时,有人劝他“水至清则无鱼”,现在他终于可以回答:“我们要的不是浑水里的鱼,是老百姓能喝上干净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