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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暮色如沉甸甸的铅云一般倾压在荒芜的林间,给这片寂静的世界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色调。篝火在寒风中摇曳,跳跃的火苗舔舐着半融的雪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丁阿牛那双粗粝的手被麻布紧紧包裹着,他小心翼翼地端起一只陶碗,碗沿还沾着些许泥渍。然而,他却将碗底那一抹微弱的温热呵护得无比周全,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戚福垂着眼帘,接过酒碗。他那指节分明的手掌竟然稳如泰山,丝毫没有因为陶碗的粗糙而颤抖。这一接,仿佛他承接的不是一只普通的粗陶碗,而是那经年累月沉甸甸地压在他肩头的命运。

“今日的雪粒子,果真比刀子还利啊。”丁阿牛一边说着,一边用一根木棍拨弄着柴堆。火星四溅,其中一颗恰好跳上了他那被冻得青紫的耳垂。

戚福则用一根枯枝在雪地上勾勒出一个个框条,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绘制一幅精美的画作。冰晶纷纷扬扬地飘落,有几片恰好落进了他那如瀑布般垂落的长睫里,瞬间融化成晶莹的水珠。

“这雪夜,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在这严寒中丧命。”戚福的声音低沉而忧虑,“纵然有了这篝火,恐怕也难以逃脱冻伤、冻死的厄运。”

两人相对而坐,交谈甚欢,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戚福的身上。其中一人好奇地问道:“阿福兄弟,你究竟来自何处?又为何会在这荒无人烟的野雪之地过夜呢?”

戚福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凝视着对方,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我若说出来,你可会相信?”

就在此时,火堆中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原来是一粒松果爆裂开来。瞬间,火星四溅,明灭的光影在戚福的脸上交织。他原本的笑容在这一刹那间仿佛被硬生生地撕裂开来,那笑纹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突兀。

戚福的舌尖紧紧抵住齿关,发出一种类似幼豹舔舐伤口时的嘶鸣声。他的声音略微低沉,但其中蕴含的痛苦和愤恨却让人无法忽视:“小象国的铁骑如狂风骤雨般席卷了我的寨子,那可是有着数千人口的大寨啊!如今,那里已沦为一片废墟,寨民们更是生死未卜,杳无音信。”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似乎想要咽下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能成功。那未沾唇的酒,还有从胸膛中源源不断涌起的狠意,一同被他强行咽下。

戚福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之所以来到这野雪之地,无非是想为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人们寻找一条生路,给他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罢了。”

丁阿牛掌心紧紧贴着那块滚烫的石块,仿佛能感受到它的温度正在逐渐穿透自己的手掌,带来一阵又一阵的炙烤般的疼痛。这种疼痛顺着他掌心的纹路,如毒蛇一般爬上他的心尖,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的目光越过石块,落在了对面的人身上。那个人的肩胛骨在破旧的棉袄下突起,形成尖锐的棱角,就像是折断的箭镞,刺破了包裹着它的皮囊,显得异常突兀。

突然,一声孤狼的长嗥划破了雪幕,声音凄厉而绵长,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哀伤和孤独。这声长嗥让丁阿牛心中一紧,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身边的戚福。

只见戚福猛地捏碎了手边的冰棱,碎冰和暗红色的血珠一起渗进了雪地,形成了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这滩血迹在洁白的雪地上显得格外猩红,甚至比他火堆里的火光还要鲜艳。

“这便是所有。”戚福突然仰起脖子,将那瓶早已冷透的酒一饮而尽。烈酒入喉,仿佛寒冰与烈焰同时在他的喉头撕开一道裂痕,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几千人呐,纵然是被人掳走,也该有个音信。”戚福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绝望和无奈,“如今,我们不得不先考虑如何活下去。若不是阿牛大哥的热情相助,恐怕我的这些弟兄们还得跟着我在这荒野之地苦苦煎熬,忍受着这刺骨的雪风和无尽的寒冷。”

雪粒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落在了戚福那凝固的笑容里,仿佛也在为他的遭遇而叹息。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寒风在石门前呼啸。戚福孤独地站在那里,他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模糊。他的指节被残酒染得发亮,仿佛是夜空中的星星,却与他那沉重得如同冻僵的蝶翅般的眼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艰难地支起左臂,将下巴抵在冰凉的青石上,仿佛这样能让他稍微清醒一些。然而,他的瞳孔里倒悬的星芒却像是被耳鸣声惊扰的蝴蝶,不停地颤动着。

几粒掺着寒风的雪砂突然扑进了他的眼睫,让他不禁眨了眨眼。他偏过头,试图在领上蹭掉这些雪粒子,但这一动作却引发了一阵含混的咳喘声。他呼出的白雾在空气中凝结成细碎的盐霜,仿佛是他内心深处的苦涩和无奈的具象化。

戚福想要用手指擦一擦睫毛上的雪粒子,可当他抬起手时,却发现那双手像是不真切的幻影,从眼前轻轻刮过,却始终无法触及到睫毛。他能真切地感受到那沉重的手在眼前挥动,却怎么也碰不到那一瞬间的真实。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醉了,还是这一切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他分不清眼前的景象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仅仅是他脑海中的想象。脸上的笑容,既有苦涩,又有难言的情绪,还夹杂着一丝丝的庆幸,仿佛是在嘲笑他此刻的迷茫和无助。

第二日清晨,太阳还未升起,雪光却已初绽,天地间一片银白。丁阿牛站在简陋的屋前,手中拿着木勺,正轻轻敲击着陶罐,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声音在寂静的雪地里回荡,惊醒了一只想要凑近觅食的野鸟。那野鸟扑腾着翅膀,惊慌地飞走了。

丁阿牛的手指布满了茧沟,他用这双粗糙的手在木碗的边沿反复摩挲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而,正当他想要开口时,却突然看到戚福早已盘腿坐在火塘边。戚福的动作很专注,他正将一把短刃贴着栗饼缓缓削动,每一刀都精准而利落。

火塘里的暗红火光跳跃着,映照在戚福的颧骨处,使得他的面容在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额角上昨夜沾上的雪粒子,此刻在火光的映衬下,竟如浊泪一般,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丁阿牛热情地款待着戚福他们,准备了足够的饭食。食过三巡,胃过五味,戚福告诉丁阿牛,等吃完饭他们就要离开了。丁阿牛连忙询问戚福他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戚福也没有隐瞒,坦诚地说他们打算去小寨,希望小寨寨主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施舍一些过冬的食粮。

丁阿牛听到“小寨”两个字,手中正端着的黑陶碗突然发出一阵碾轧声。他定睛一看,原来是碗底残存的黑渣在他掌中被挤压发出的声音。丁阿牛的左手不自觉地紧紧抓住身上那件补丁摞补丁的皮坎肩,喉咙里的喉结像坠着石磨一样,上下滚动了两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这小寨……怕是阿福兄弟去不得啊。要是放在以前,你们去小寨的话,我还能派寨里的老猎户给你们带路。只是现在……”丁阿牛的话语到了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仿佛被寒风吹走了一般,只剩下那几个字的气音,被寒风裹挟着,猛地扑进了火堆里,瞬间炸起了几星裹着焦灰的蓝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