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大殿之中,司马懿与曹操展开了一场暗藏机锋、步步惊心的对话,那紧张的氛围如同无形的利刃,每分每秒都在消耗着他的心神。
此刻,他急切地想要前往蔡文姬的医疗室,一方面要查看蔡文姬与甄姬是否在那里,另一方面,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点——他必须拿到能缓解体内那日益肆虐的剧痛的药物。
那空空如也的白玉药瓶,宛如一把高悬在头顶的利剑,时刻提醒着他时间的紧迫,容不得他有丝毫的耽搁。
他迈开步伐,看似平稳从容,实则比平日里快了几分。
猩红的长袍下摆在夜风中肆意拂动,恰似暗夜中流淌的一抹血色,带着几分诡异与神秘。
然而,当他刚转过一道回廊时,一个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从廊柱的阴影中猛地闪了出来,横在了他的面前。
此人正是曹丕。
此刻的曹丕,与在大殿中那惊魂未定、瘫软如泥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他脸上堆满了谄媚而急切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扭曲的面具,透着一种虚伪的殷勤。他的眼睛因为兴奋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整个人几乎要小跑着凑到司马懿跟前,那姿态,活像一只看到了骨头的哈巴狗,急切地想要讨得主人的欢心。
“军师大人!军师大人!”
曹丕的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和急切,双手不停地搓着,仿佛这样就能把内心的激动搓掉几分。
“事情怎么样了?我父王……他后来是怎么说的?世子之位……?”
司马懿停下脚步,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西伯利亚冰川般寒冷湛蓝,冷冷地扫向曹丕。
那目光中没有一丝温度,宛如寒冬里的凛冽寒风,只有毫不掩饰的厌烦与疏离,仿佛在他眼中,曹丕只是一件碍眼的物件,多看一眼都是浪费。
他被曹操试探的余悸还未消散,此刻实在没有心情去应付曹丕这副得意忘形的嘴脸。
“妥了。”
司马懿从薄唇间缓缓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语气淡漠得如同在谈论一场无关紧要的天气变化。
“别再问了,我烦着呢。”
他的回答言简意赅,甚至吝啬到连多余的一眼都不愿给予曹丕,说完便要继续前行。
然而,这两个字对于曹丕而言,却不啻于天籁之音!
“妥了!竟然真的妥了!”
在经历了一场全军覆没的惨败之后,他不仅没有受到惩罚,反而在司马懿的运作下,距离世子之位更近了一步。
巨大的狂喜如同一股汹涌的潮水,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他差点当场就忍不住跳起来欢呼。
他强行压下几乎要咧到耳根的嘴角,但眼中的兴奋和讨好却愈发浓烈。他连忙对着司马懿的背影躬身作揖,语气中充满了感激涕零。
“多谢!多谢军师大人鼎力相助!丕,没齿难忘!日后若有所成,定不负军师今日之恩!”
司马懿连头都懒得回,只是从鼻翼间发出一声极轻、却充满不屑的冷哼。他心中一片冰冷,暗自思忖。
“若非看你曹子桓比起你那只知道吟风弄月的弟弟,更懂得隐忍,更具备一个乱世守成之君(乃至……过渡之君)的‘潜质’,辅佐你上位,于我之大计更为有利……你们曹家这摊子争权夺利的破事儿,我司马仲达,连半分兴趣都欠奉!”
他加快脚步,只想尽快摆脱这个聒噪的“合作伙伴”。
可曹丕显然正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见司马懿要走,竟又像条尾巴一样,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司马懿身侧,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谄媚的笑容,只是此刻,这笑容里又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他压低声音,像是生怕被第三个人听见,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个……军师,还有一事,我……我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就是……就是关于子建(曹植)那件事……当日我们把他灌得酩酊大醉,让他误了次日随军出征、立功表现的机会……万一,我是说万一,他醒过味儿来,跑到父王那里去告我们的状……父王若是知道了是我们暗中设计,会不会……怪罪下来?那我们之前的努力可就前功尽弃了啊?”
他的担忧并非毫无道理,构陷兄弟,尤其是以这种卑劣的手段阻碍其参与军国大事,在任何时代都是为人所不齿的大忌,尤其是在曹操这样重视才能(至少表面如此)又猜忌心极重的君主面前,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曹丕这瞻前顾后、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言论,司马懿心中冷笑更甚。
他骤然停下脚步,侧过头,那双冰冷的蓝眸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直直地刺向曹丕心底,吓得曹丕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告状?”
司马懿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讽和绝对的笃定,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你放心。当曹植答应你去你府上喝酒邀请的那一刻,他的罪名,就已经板上钉钉了。”
他看着曹丕有些茫然的眼神,耐着性子,用一种剖析蠢货般的语气,冷冷地继续说道:
“即便他现在醒悟过来,跑去魏王面前哭诉,指认你我,也已然于事无补。魏王,不会再因为他的一面之词,而多看他一眼了。”
“为何?”
曹丕下意识地追问,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司马懿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你莫非忘了?魏王深知曹植嗜酒如命,屡有贪杯误事之前科。若我所料不差,在决定此次出征人选前后,魏王定然曾亲自,或至少是派人,前去郑重提醒过曹植,告诫他此番事关重大,切勿再因酒误事,务必要保持清醒,以待随时可能的调遣。”
他微微前倾身体,那冰冷的气息几乎要拂到曹丕脸上,一字一句,如同冰锥凿击在曹丕的心头:
“然而,结果呢?当你——他这个正处于争夺世子之位关键时期的兄长——向他发出赴宴邀请时,他曹植,可曾有半分犹豫?可曾想过父王的告诫?可曾以军国大事为重,婉言谢绝?”
“没有。”
司马懿自问自答,语气斩钉截铁,如同寒冬里的冰凌,坚硬而冰冷。
“他毫不犹豫,甚至是欣然前往了。”
“这也就罢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更加森冷,仿佛从地狱中传来的寒风。
“而当你,在宴席之上,拿出美酒,邀他共饮之时,他曹植,可曾有丝毫的抗拒?可曾记得父王的耳提面命?可曾以明日可能有军务为由,滴酒不沾?”
“也没有。”
司马懿再次给出冰冷的答案,那声音如同来自深渊的回响,让人不寒而栗。
“他依旧是来者不拒,甚至是甘之如饴,直至酩酊大醉。”
他醉得不省人事,彻底耽误了次日那至关重要的出征大计!
司马懿挺直腰板,以最后一句掷地有声之语,宛如冷峻的法官在宣判,为曹植的“政治前途”敲响了丧钟。
“且不论他是否才华盖世、文采斐然,单就此事而言,一个连自身欲望都管束不住,将父王的谆谆告诫抛诸脑后,在紧要关头仍贪杯误事、毫无自律与责任感的人……魏王又怎敢放心将这错综复杂的军国要务交予他?又怎能奢望他扛起这万里江山的千钧重担?”
他冷冷地扫了曹丕一眼,此刻的曹丕已然目瞪口呆,旋即恍然大悟,那眼神仿佛在讥讽。
“如此浅显的道理,你竟浑然不知?”
“因此,”
司马懿最后总结道,语气重归之前的淡漠。
“他这般告状,只会让魏王愈发坚信,他曹子建,不过是个难堪大用的酒徒罢了。你,还有何可忧虑的?”
言罢,他再也不屑于看曹丕一眼,转身拂袖,决然离去。
宫廊的幽深阴影中,曹丕的面容上交织着狂喜与谄媚的复杂笑容,在司马懿给予肯定答复的刹那,那笑容如同膨胀的气球,愈发显得张狂而不可一世。
仿佛那璀璨夺目、金光熠熠的世子印绶已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他几乎能清晰地勾勒出自己未来端坐于魏王宝座之上,君临天下的恢弘景象。
这股难以遏制、汹涌澎湃的兴奋之情,如狂潮般在他心中翻腾,让他迫切地渴望做些什么来宣泄,来尽情庆祝这即将降临的“辉煌胜利”。
他凝视着司马懿那张依旧冷漠如霜、波澜不惊的侧脸,眼珠狡黠地一转,脸上瞬间堆砌起更加“诚挚”的笑容,那笑容中似乎蕴含着无尽的热情与亲近,语气也变得异常热络,如同春风拂面。
“军师!今日之事,幸得有您鼎力相助,我心中这块沉甸甸的大石,方才算真正落地!如此大喜之事,若无美酒相庆,岂不辜负了这良辰美景?不若……军师屈尊移步至我府上,我们共饮一杯,小小庆祝一番,如何?”
司马懿的脚步未有丝毫停歇,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有过一丝偏移,依旧坚定而冷漠,只是淡漠地回道。
“饮酒误事,二公子还是早些回府休息为好,切莫因一时之欢,而误了大事。”
他对这种毫无意义、虚情假意的应酬毫无兴趣,尤其是与曹丕这样的角色。
曹丕碰了个软钉子,却并未因此气馁,反而更加急切地快步跟上,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一丝故作神秘、又带着几分暧昧的笑容,那笑容中似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军师,独饮确实寡淡无味,难以尽兴。不如……将甄姬姑娘也一并请来?那日为了‘请’子建过府,甄姬夫人也是舍身相助,出了大力,功不可没。正好借此机会,我也好当面好好谢谢她,以表我的感激之情。”
他嘴上说着“感谢”,但那闪烁不定的眼神,那刻意加重、意味深长的“舍身相助”几个字,以及那试图掩饰却依旧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渴望与贪婪,如何能瞒得过司马懿那双如炬般洞察人心的眼睛?
司马懿心中当即冷笑一声,暗道。
“果然如此!”
他就知道,曹丕这突如其来的庆祝邀请绝非单纯无邪,别有用心。
什么感谢,什么共饮,不过是借口与幌子!其真实目的,无非是贼心不死,还想借机接近甄姬,满足他那扭曲而病态的占有欲。
恐怕自从上次强行占有未遂,又被曹植借酒调戏之后,曹丕对甄姬那份扭曲的执念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反而因求之不得、难以割舍而更加瘙痒难耐,如蚁噬心。
如今自觉世子之位在望,权势即将到手,那份占有欲便又如野草般蠢蠢欲动,难以遏制。
一想到甄姬那清冷孤洁、宛如月中仙子的身影,再想到曹丕、曹植两兄弟之前对她做出的那些龌龊不堪、令人发指的行径,司马懿心底便涌起一股冰冷的厌恶与极强的保护欲,如同寒冰封锁了内心的柔软。
他绝不可能再让甄姬靠近这两兄弟中的任何一个,那无异于将一只温顺的羊羔再次送入凶猛的虎口,任其宰割。
然而,此刻与曹丕撕破脸皮,显然不是明智之举,犹如在风暴来临前折断了自己的羽翼。
世子之位虽看似已倾向曹丕,但最终决定权仍牢牢掌握在曹操手中,犹如悬在曹丕头顶的一把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此刻翻脸,之前的一切谋划与努力都可能前功尽弃,化为泡影。
电光火石之间,司马懿已然有了决断,如同一位运筹帷幄的将军,在战场上迅速做出最正确的指挥。
他骤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不再是全然的冰冷与淡漠,而是带上了一种极其凝重、甚至略带警告与威严的意味,如寒星般直直地看向曹丕,仿佛要将他的灵魂看穿。
这突如其来的严肃目光,如同一盆冷水浇在正沉浸在幻想中的曹丕头上,让他不由得一愣,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僵住了,如同被冻结的湖面,失去了往日的灵动与生机。
“二公子,”
司马懿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洪钟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在宫廊中回荡。
“你现在,就想开始庆祝了吗?未免太过心急了吧。”
曹丕被问得有些懵,下意识道。
“呃……军师,此事既然已‘妥了’,难道不该……”
“妥了?”
司马懿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讥讽,那讥讽如同锋利的刀刃,划破了曹丕的虚妄与自负。
“二公子莫非以为,魏王金口一开,世子之位便如同囊中之物,可以高枕无忧、坐享其成了?未免太过天真了吧。”
他微微前倾身体,那无形的压迫感如同一座大山般压在曹丕身上,让曹丕呼吸一窒,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你,盯着我!曹植那边及其党羽,岂会甘心失败、俯首称臣?他们正愁找不到你的错处,以扳倒你,取而代之!你若在此时,于府中设宴饮酒,还邀……邀女眷作陪?岂不是自掘坟墓,授人以柄?”
司马懿刻意在“女眷”二字上微微停顿,目光如刀,犀利而冷峻,刮过曹丕的脸,仿佛要将他的伪装与虚伪一一剥落。
“此举若传到魏王耳中,他会作何想?他会认为你沉稳持重、堪当大任,值得托付重任?还是会觉得你稍有成绩便得意忘形、沉湎酒色,不堪托付,难成大器?”
“更何况,”
司马懿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阴冷而危险。
“若是有人借此机会,编排些关于你与……某些人的风言风语,污你清誉,毁你形象,让你声名狼藉……你可知,这看似小小的饮宴,会带来何等致命的后果?之前所有的努力与付出,都可能因此毁于一旦,化为乌有!”
他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般敲在曹丕那颗被欲望冲昏的头脑上,震得他头晕目眩,心神不宁。
曹丕的脸色渐渐变了,从最初的兴奋与狂妄,变得有些发白,如同一张白纸,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如同雨珠般滚落。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提议有多么愚蠢和危险,如同在悬崖边行走,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司马懿看着他幡然醒悟、后怕不已的模样,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如同春风化雨,滋润了他那颗被欲望蒙蔽的心灵。
他直起身,恢复了那副淡漠的神情,语气也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告诫与警示:
“二公子,越是接近目标之时,越需如履薄冰,谨言慎行,切莫因一时之欢而误了大事。庆祝?待他日名正言顺、尘埃落定之时,再庆贺也不迟。至于感谢甄姬……心意到了即可,又何必拘泥于形式,徒惹是非,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曹丕最后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深意与期许。
“此刻,你最该做的,是回府,闭门,谢客。做出一个痛定思痛、深刻反省此次战败教训的姿态给魏王看,给所有人看。这,才是你当下最该做的‘庆祝’,也是你走向成功之路的必经之路。”
说完,司马懿不再多言,转身离去,那猩红色的袍角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决绝而优雅的弧线,如同夜空中划过的流星,留下了一道绚烂而短暂的痕迹。
他径直离去,留下曹丕一人站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是后怕,又是懊恼,那点刚刚升起的旖旎心思,早已被司马懿一番连消带打、冠冕堂皇的“忠告”碾得粉碎,如同尘埃般消散在空气中,只剩下对权力之路的敬畏与谨慎,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指引着他前行的方向。
果不其然,一切皆在司马懿的精妙预料之中,宛如棋局上那步步为营、未雨绸缪的布局,每一步都精准无误地踏在了命运的节点上。
他刚刚踏出曹操处理政务的殿阁,那殿中的熏香余韵,还似袅袅轻烟,萦绕在梁柱之间,未曾完全消散。
而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中夹杂着几分委屈与愤懑,如同被压抑的春雷,隐隐欲发。
伴随着这脚步声的,还有内侍未能完全阻拦的、曹植那清亮却此刻显得异常尖锐的嗓音,如同利箭一般,直刺殿内。
“父王!父王!儿臣有要事禀报!是关于子桓兄长他……”
曹植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与不甘,仿佛要将心中的所有不满都倾泻而出。
御座之上,曹操刚刚与司马懿进行了一番深谈,思绪如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暂时归于平静。
他正心满意足地拿起一份关于屯田的批文,准备细细审阅,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如同晨曦中的一抹微笑,显示着他此刻心情尚佳,甚至对未来的布局多了几分清晰的把握与自信。
然而,这短暂的宁静与满足,却在曹植声音响起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顷刻间破碎消散。
曹操脸上的舒缓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深深刻入皱纹里的不耐烦与厌烦,如同冬日里的寒风,刺骨而冰冷。
他甚至没有抬头,只是握着批文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出些许白色,仿佛在压抑着内心的怒火。
曹植的身影很快便出现在殿门口,他或许是听闻了曹丕大败却似乎未受严惩的消息,心中不忿,急于前来揭露“真相”,或是想借此机会重新挽回自己在父王心中的地位。
他快步走入殿中,脸上带着急切的神情,或许还有一丝被兄长“陷害”后的委屈与不甘,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急于寻找庇护与公正。
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最为宠爱、倾注了无数心血与期望的儿子,曹操的心绪复杂到了极点。
那里面混杂着失望、恼怒,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辜负后的痛心与失落。
他曾将曹植视为瑰宝,爱其才华横溢,喜其性情真率,一度认为他或许能继承自己的文治武功,成为曹氏家族的骄傲。
他给予了何等厚重的期望?亲自教导诗文,带在身边历练,甚至多次在公开场合流露出对他的偏爱与呵护。
可曹植呢?他回报了些什么?
曹操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出征前夜的情景。
他深知这个儿子有贪杯的毛病,唯恐其误了军国大事,特意放下身段,亲自前去他的府邸,语重心长,耳提面命,再三告诫——“明日或有调遣,关乎战局,务必保持清醒,切勿饮酒,切记!切记!”
那一声声叮嘱,如同重锤敲击在曹植的心头,言犹在耳,却未能唤醒他的理智与清醒。
结果呢?军令传至时,曹植人在何处?在做什么?竟是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任凭内侍如何呼唤推搡,都如同一滩烂泥,根本无法承担任何职责!
军机如火,瞬息万变,延误军机,放在任何一支军队里,都是足以砍头示众的死罪!若非……若非他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体内流淌着曹氏的血脉,换作麾下任何一个将领、哪怕是一名偏裨将佐,做出此等行径,他曹操早就下令推出辕门,以正军法了!
岂容他今日还能活蹦乱跳地跑到自己面前来告状?
曹操实在想不通,自己明明已经提醒到了那般地步,为何曹植还是不管不顾,饮至那般田地?
是他曹子建根本未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还是他觉得,无论犯下何等过错,自己这个做父亲的都会无限度地宽容他、庇护他?
无论是哪一种原因,此刻在曹操看来,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结果。
结果就是,在这个关键时刻,曹植让他失望透顶。
那份曾经炽烈的宠爱,在一次次的“任性”与“误事”中,尤其是这次触及底线的行为后,已然蒙上了厚厚的尘埃,冷却了大半,如同被冰封的湖面,再难泛起温暖的涟漪。
曹操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耐与那更深层次的、因期望落空而产生的混乱与疲惫。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批文,抬起眼,目光落在已然走到御阶下的曹植身上。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再无往日看到这个儿子时,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欣赏与温情,如同冬日里的寒冰,冷漠而坚硬。
“子建,”
曹操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公式化的疏离与冷漠。
“何事如此匆忙?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