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连曹爽都没想到,在长安府第四讯堂上,夏侯晚对郭配给司情局东顺安排的罪名,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郭配宣布完判决,董昭没有立即表态,把一双朦胧的眼神看向夏侯晚。夏侯晚就把文记书撰的供状拿在手中,语气轻浅的问了一句:“东顺,对于供状上的事实你可供认?”
“别驾,夏侯别驾,下官是冤枉的呀!下官是去查间谍案被人做局诬陷至此的呀。”东顺没有再顾忌郭配,把诚挚的目光看向董昭和夏侯晚。甚至他自己也认为夏侯晚不会对他施以援手,因此他把热情更多的投向董昭。
夏侯晚看向郭配。
郭配猛地站起身,“大胆贼吏,你以美色诱惑并设计害死直属上司,就是为了给自己谋取上位,如今陈尸面前依然不思悔改,你若如此固执,本太守只好让你体验刑罚之痛了。”
“郭配,你故意把我安置在第四讯堂,你分明是有私心,是你在做局诬陷我,诬陷朝廷命官……”
“来人啊,贼吏敢叫嚣当堂,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郭配扔下一枚令箭。
东顺被拖下去之后,院子里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哀嚎,厅堂上明显安静下来。
夏侯晚走下座椅,掀开遮在秋娘和将恩明身上的尸布,看到两人都是近距离的小刃刀伤,很明显,他们死的时候都没有反抗,因为以将恩明的身手,如此小刃是不足以困住他的。
郭配看到夏侯晚的举动,脸上的神色开始紧张起来,但如果这堂会审没有夏侯晚在场,按照律法又不能成立,他也只是硬着头皮霸王硬上弓。
“东顺此人向来桀骜,但平时看着还算正直,没想到做出这等事来。”郭配故意感慨了一句,想试探夏侯晚的态度。
“对此人我倒不是太了解,司情局一直是在司马别驾的治理下,中间西别驾苑兼顾司情局的时候,某对他的办案能力还是欣赏的,因此提他做了总领,若他做出这等事来,就是认不清自己了。”夏侯晚一边说一边走到范民面前,范民听到这个说法,总感觉是在影射自己,两条腿就忍不住哆嗦起来。
“如此就更没什么好质疑的了,现在司情局归间军司统领,此人大概是想借着大司马在这里的机会,踊跃表现自己,于是设计杀害了间军司将领事……”郭配又强调了一遍案情。
夏侯晚没有回答,转身走到座位旁重新拿起供状:“董大夫,郭太守,这案子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但是这个供状至于作案动机和结果,没有现场和细节,这东西如果入了库恐怕会有后患吧!”夏侯晚支开闲散人员,只留下范民、文记等人,提出了这个问题。
“夏侯别驾放心,本太守一定补充完善。”郭配慌忙站起身,回答了这么一句。
这时候夏侯晚已经走到董昭面前,他没有说话,脸上带着笑容看着董昭。
如果董昭一直不表态,那东顺替行宫苑背黑锅这件事就算是坐实了。
董昭点了点头,“郭太守,供状的事情你要让廷尉亲自过问,东顺毕竟是州府司职,其能量和影响力都不可小觑。”
夏侯晚笑了笑,转身回到座位上,回头跟大司马对坐品茗的时候,这就又多了一桩闲谈。
五十大板结束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东顺从一开始气呼呼的站着,现在已经是烂泥一样趴在众人的脚下。
“贼吏,当着两具尸体,你可认罪了?”郭配一脸正经的问道。
“东某不认,东某无罪,我……我是去查间谍案的,那个刘深……他……行宫苑……”东顺已经说不出囫囵话了,长安太守府的五十大板第一次结结实实的打在一个人身上,这等场面就是夏侯晚也没有见过。
“贼吏已经乱了心智,来人去传廷尉杨敏之,让他到现场落实判决。”郭配举起生死荐,目光看向夏侯晚和董昭。
夏侯晚没有回避,点了点头站起身离开了。
……
午时三刻,长安司情局领事东顺被架在木板上押赴刑场,菜市口看热闹的人很多,但其中却没有长安大道上的商户,因为这群街头意见领袖此刻都在权谋自己的事情。
通樊楼旁边的短巷内,常年挂着不请勿入牌匾的院子也大开了府门,一顶接着一顶锦绸轿子抬进院内,项伯就坐在静水旁宽大的亭子内,身后站着河渡陈老大,面前依次摆开三十张厚重蒲团,来的早的人已经前排落座。蒲团边上有一张小几,小几上放着一壶一盏,壶是十年老竹雕刻成圆形鸭舌嘴的模样,盏是高原焦土烧制成竹壶的颜色,质地细腻轻巧,盏壁薄如卷竹芯叶,拿在手里似乎就是托举着两枚竹叶。
不过今天的商贾老爷们都没有心思研究茶道,作为长安商会的一员,按照惯例他们要来同商会会长项伯议事;作为长安的商户,按照规矩他们要听一听夏侯家代理人的意见。
“项伯,上边到底想怎么折腾我们啊,如今这政策几天一变,心里都没底了……”一位耄耋者欲语还休,目光浑浊的看着项伯。
“是啊,前边受到的损失还没解决,现在又多了摊夫税,还有闭门税,我们自己的生意闭门不开还要收税,这就是来逼我们拆迁的,拆迁了还得再加钱抢铺子,这是明着折腾我们呢!”一个中年男人叹了一口气,骨子中的血性似乎也随着这一口气消耗出体内了。
……
“大家静下心来喝一喝茶,等一等没到的商户,万事自古自有因果,万事自古皆有循迹,这两天市面上乱,越是乱大家越要沉下心,要是人散了心乱了,祸也就该到了。”项伯慢慢的开口,劝诫了众人。
院子内开始飘浮苦丁茶的味道,众人揭开既是壶帽又是轻杯的小盏,那圆壶内泡的就是馥郁的苦丁茶。这苦丁茶是春天的时候项伯亲自在太乙山(终南)上采摘的,那时候众人脚下的这座院子已经撤了牌匾,他不打算回许昌,也不打算回并州,而是打算终老在太乙山颠,每天能够看一看长安……
但事不随人愿,如今隆冬时序,他又拄着手杖回到这座院子煮茶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