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连夜赶回了腾蛇族。
单灵灵一路沉默无言。
回到寝殿后,她也没说什么,只低头脱了外袍,便径直钻进了被褥里,侧身背对着烛洺赫,把自己藏进棉被的最深处,一声不吭。
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只是闭上了眼睛,逃避所有思绪。
烛洺赫坐在床榻边,静静看着她的背影,一夜未眠。
直到天色微亮,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洒落在殿中,金辉映在榻边的帘帐上,映出柔淡的轮廓。
单灵灵终于动了。
她缓缓地伸了个懒腰,动作很有些僵硬,揉揉眼睛,坐起身,回头看见烛洺赫还守在那里,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语气轻快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哎呀,小九,你怎么还没睡啊?”
烛洺赫静静看着她,她的表情带着点刚醒来的迷糊,眼角眉梢都透着熟悉的神采。
仿佛昨夜那个神情恍惚、魂不守舍地站在山路上的人,从未存在过。
“师父你……”
“傻子。”单灵灵抢先一步打断了他,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得没心没肺,“我昨晚不是说了吗?做了个噩梦,才会那样。”
“现在好了,睡一觉神清气爽,梦都忘光啦。”
她边说边起身,利落地穿上衣服,声音欢快得过分:“我得去主殿议事啦,再不露个脸,他们都快忘了我是族长了。”
“你看你,一宿不睡,今天你就别跟我去议事了,好好休息下。”
“不,我和你一起去。”
烛洺赫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低头帮她系好腰间的搭扣,单灵灵同往常那样轻轻嘟囔起来,脸上带着带笑的嫌弃。
“哎哟,你干嘛,多大个人了还要你帮我穿衣服。”
等收拾好了,单灵灵头也不回地推开寝殿的门,语气淡淡地抛下一句:“走吧。”
她迈开步子,快步走在前头,烛洺赫沉默着紧随其后,未曾注意到,她背影里的冷意正悄然蔓延。
就在他看不见的角地方,单灵灵的脸色一点点淡了下去。
方才的轻快语调、盈盈笑意,统统都是她强撑出来的伪装,她的笑容僵在嘴角,如同一张脆弱的面具,随时都会碎裂。
就连眼神重新变得空洞,整个人都沉进了某个用语言形容的深渊。
只要一回头,她就怕自己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情绪,于是,单灵灵只能不断地向前走,一步又一步,把沉重的心事深深藏在沉默之中。
主殿之上,众人看到忽然归来的单灵灵,都不由一愣。
“师父,您什么时候回来的?”羊牧之率先开口。
“昨晚。”单灵灵挥了挥手,笑容明艳,“想你们了,就和小九赶着回来了。”
她坐回到自己的座位,目光缓缓扫过殿中众人:“最近有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出面解决的呀?”
一片寂静。
众人默默对视,神色各异。
单灵灵向来喜欢偷懒,不爱理事务,如今突然主动问起,倒叫他们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难道我认真工作一次,还不行啦?”
她仍旧带着笑,但眼神一寸寸扫过所有人的脸,努力的将他们的模样牢牢刻进心底。
或许……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沉默持续了片刻,最终还是羊牧之轻咳一声,打破了僵局。
“师父,这几个月族中并无要事,一切安稳如常。”
他抬眸望向单灵灵,顿了顿,补充道:“只是……近日有一户人家报说女儿失踪。”
“失踪?”单灵灵挑了挑眉。
“嗯,”羊牧之点头,“前些日子,为了修缮师父的寝殿,请了几位外族工匠。那姑娘与其中一人私定终身,工期一满,她便随他离开,从此音讯全无。”
单灵灵听完,轻轻靠在椅背上,指尖在扶手上缓缓摩挲。
“可要派人追查?”羊牧之问道。
“不必了。”她淡淡道。
“既然她找到了心中所爱,就随她去吧。”
话虽如此,她的心底却隐隐浮现出一个猜测。
那个姑娘……很可能已经死了。
而凶手,大概率是祝融。
若真如此,那她与烛洺赫关系暴露的缘由,或许终于找到了。
只是……祝融又是如何得知烛洺赫是烛龙遗孤的呢?
单灵灵抬眸看了眼站在身边的烛洺赫,他正微蹙眉头,神情凝重,似在思索什么,并未察觉她的注视。
“还有其他事吗?”
她收回目光,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淡。
几位长老依次上前,将近期族中事务一一禀告。
这一次,单灵灵听得格外认真。
全神贯注,时而点头,时而出声提问,甚至打断他们的叙述,细细追问细节。
长老们受宠若惊,皆以为小族长此番在人间界有所领悟,终于愿意将心思放回族中政务上。
老人们眼中带着笑,带着久违的欣慰。
只有单灵灵自己知道,她的心空荡如水,波澜不起。
昨夜彻夜未眠,她已为自己接下来的三日做了安排。
第一天,主动参与议事,静静听长老们絮絮叨叨,看看这些将她抚养长大、教她言语行事的老人。
下午,再去族中走一走。
这里,是她的根,是她的全部。
第二天,便都留给她的徒弟们吧,连王子珩也一并叫来,也许……那会是最后一面。
此生,未必还有再见的机会。
至于最后一天……
她想去章尾山,与烛洺赫一起。
按照祝融所说,醉龙轩明日之内就会送到腾蛇族,等她拿到醉龙轩之后,就算是打着幌子死缠烂打,都要让烛洺赫同她一起回章尾山。
她会用生命,来保护她最爱的人。
第一天时间过得飞快,单灵灵觉得自己怎么都看不够,腾蛇族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新奇。
这里明明是她长大的地方,是她的家,为什么过去的四百多年中,她都没有这么好好的看过这个地方呢?
晚上,单灵灵坐在扶桑林中,有一茬没一茬的喝着扶桑酿。
这是烛洺赫做的,很合她的口味。
“师父。”
烛洺赫端着扶桑酥,坐在了单灵灵身边:“光喝酒不吃东西可不行。”
单灵灵笑眯眯的看着他,拿起一块扶桑酥塞进嘴里:“嗯,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