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那一点的瞬间,我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这个局面太复杂、也太让我猝不及防了。
由于刘祈的缘故,我早就知道会有“破坏者”的存在,甚至还被迫的配合“消灭”了一部分。
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破坏者”,更没想到陈禹含和萨米尔会是“破坏者”,尤其是萨米尔。
陈禹含素来叛逆——当然她的本心不坏、那份“叛逆”也只是她保护自己的手段——一时想不清楚、误入歧途,我虽然惊讶,仔细想想倒也觉得是在意料之中。
但萨米尔不一样。
他成熟、专业、冷静,虽然他的决定未必都是正确的,但肯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于是这就引出了一个问题——刘祈在拉拢他进行协助的时候,知不知道这家伙是破坏者?
如果不知道,就意味着萨米尔会是一个非常棘手的对手;如果知道,就意味着我要连刘祈的立场都重新考虑了。
这是真正让我感觉“猝不及防”的地方。
当初围绕在我身边的那些人,庄湘、肖海、秦玉林、杨佩宁……如今全都一个接着一个的离我而去,如果连刘祈都有问题,我就真的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但是冷静下来转念一想,我又觉得现在的情况没有那么严峻,因为除了“破坏者”之外,还有两种可能、也会导致此刻我所面临的这个情况。
首先就是陈禹含和萨米尔、像当初在车上拉拢我的刘祈一样,只是为了表现出“破坏者”的态度、来测试我的真实想法,而不是真的想要阻止“开拓者”计划。
不过这个可能性的概率不大,毕竟刘祈和萨米尔有合作,之前刘祈已经对我做过试探,那么从逻辑来看,至少萨米尔就不需要再多此一举了。
由此反推,可知萨米尔大概率是真正的“破坏者”,所以我此刻重点琢磨的,就是他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个心思。
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时间点。
如果萨米尔在“一个月前”、也就是他和刘祈合作之前,就已经决定要阻止“开拓者”项目,那便意味着他之后一直在欺骗刘祈、并且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这样一来,我就必须谨慎对待我的这位“私人医生”,毕竟这个世界上,能骗刘祈这么长时间的人实在不多。
但如果萨米尔在“一个月后”、也就是他和刘祈建立合作之后,才开始生出这种心思,就意味着他只是简单的出尔反尔,我也就不需要太紧张了。
换句话说,如今我的首要目标,是确定他们在“拉拢”还是“试探”。
但此刻我的面前有两个人,可能都是“拉拢”、也可能都是“试探”、又或者一个“拉拢”一个“试探”,所以就这么聊肯定不行。
思路到这,我装出一副权衡的模样、转动眼珠分别瞟了陈禹含和萨米尔一眼,接着突然浑身瘫软、重重的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噗通!
一声闷响,面前的两个人先愣了一下,接着萨米尔急忙冲过来,把手轻轻按在我的颈动脉上:“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头晕……没力气……像缺氧一样……”
我断断续续的虚弱说道,本来就是随口编了几个症状,没想到居然还撞上了死耗子。
“应该是在车上被烟熏的!”
萨米尔迅速做出判断,说着脱掉外套叠成一团、垫在我的脖子下面保持呼吸通畅,然后就快速起身离开、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这个反应让我有点出乎意料。
我原本的计划,是用“突发情况”打乱他们的节奏,再找机会进行单独交流,完全没想到萨米尔会直接离开。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也更加方便,可我刚看向陈禹含还没开口,肚子上就不轻不重的挨了一拳。
“几天没见长能耐了?都会装病了是吧?”
陈禹含翻着白眼冷笑一声,话没说完就再次举起拳头,我连忙往旁边滚了两圈,这才算是没遭毒手。
捂着肚子缓了口气,我继续一脸虚弱的看向陈禹含:“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装病了?我是真……”
“身体不舒服,反应倒是很快啊?”
“我这是本能反应,别人要打你的时候你不躲吗?”
“头晕、缺氧、没力气的时候不躲。”
“那你……”
“别废话了!”
陈禹含一摆手,顺势指向墙上的监控屏幕:“他应该是去附近的医务室了,最多三分钟就回来,你有屁快放。”
“我他妈……”
我一时没忍住被气笑出声,不过认识这么久也习惯了,所以还是快速调整好心情,坐起来看着陈禹含认真问道:“你是‘破坏者’吗?”
陈禹含眨了眨眼:“那是什么?”
“刘祈取的名字,就是想要阻止‘开拓者’项目的人。”
“我说怎么听起来老气横秋的,原来是那个女儿奴。”
陈禹含小声嘀咕一句,快速瞟了眼监控又继续道:“我不想阻止‘开拓者’项目,但这个项目不该是现在这样。”
“你抵触的是基因改造?”
“我抵触的是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
“……怎么说?”
“我们要自救、要活下去,这没错,但最起码要作为‘人’活下去吧?”
陈禹含紧抿嘴角、眉头微皱,露出一副我从没见过的认真模样:“就像萨米尔刚才说的,如果‘开拓者’项目不顺利怎么办?如果剩下的人类、等不到环境改造成功的那天该怎么办?”
“我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这个办法的失败率比成功率大太多了,最后可能真的只有那些、被意识操控着的仿生身体能活下来——那样的话,我们还算是‘赢’吗?”
“我们……”
我张了张嘴,忽然感觉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这不是一道是非对错的判断题,而是已经上升到哲学层面的思辨题。
每个独立意识,对同一事物的判断、都或多或少的存在差别,所以任何涉及到哲学的问题,都会变得非常麻烦。
不过这次似乎没那么麻烦,至少在我个人的理解中,这道题的本质就是我们到底要拯救“人类”,还是拯救“人类文明”。
“嘶——”
我牙疼似的吸了一口凉气,因为在我意识到这两个“答案”的区别之后,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说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