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粒,抽打在太福祥镇新建的土石城墙上,发出呜呜的嘶鸣。
秦文裹着厚实的白裘,站在墙垛后,目光沉沉地望向远处官道上那几座碍眼的关卡哨棚。
玉城飞骑部的旗帜在风雪中猎猎抖动,隐约可见几个缩着脖子的兵卒在棚外跺脚取暖,呵出的白气瞬间就被狂风撕碎。
“东家,天太冷了。”寒雷走到秦文身边,脸上带着连日对峙的疲惫和压抑的怒火,“这帮狗娘养的,油盐不进!咱们的商队被卡得死死的,那些…那些要紧的‘铁器样品’和‘新药’,根本出不去!再这么下去,京都那边的订单,还有赤阳城侯将军催的货,都得黄!”
秦文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对面哨棚里透出的那点微弱火光,又看了看自家城墙上、路口岗哨旁熊熊燃烧的篝火盆。火盆上架着铁网,大块的羊肉、猪肉被烤得滋滋冒油,金黄的油脂滴落在炭火上,腾起诱人的白烟和浓郁到极致的肉香。
篝火旁,轮值守卫的汉子们围坐一圈,裹着厚实的羊皮袄子,手里捧着粗陶碗,碗里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肉汤,旁边还放着几坛开了封的“太福烧”。
有人高声划拳,有人吹牛谈笑,火光映着一张张虽被寒风吹得发红却透着满足和热乎气的脸。
虽然秦文知道,当值不能喝酒,但是有些人,在天冷的时候必须喝酒,所以秦文严格规定,喝酒可以,喝醉了,挨板子。
强烈的对比,如同冰火两重天。
一丝精光在秦文眼底闪过。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成竹在胸的冷冽:“寒雷。”
“在!”
“传令下去。从今天起,所有在关卡附近轮值的兄弟,三班倒,每班两个时辰。”秦文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冷酷的弧度,“当值的,篝火给我烧得旺旺的!肉,给我烤起来!酒,给我温起来!汤,给我熬得香飘十里!不当值的,就在旁边棚子里围着炉子歇着,该吃吃,该喝喝,该乐乐!”
寒雷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兴奋的光芒:“东家,您的意思是…攻心?”
“对!攻心!”秦文斩钉截铁,“他们不是官军吗?不是要守规矩吗?咱们就守着规矩,大大方方地烤火吃肉喝酒!让他们看着,闻着,听着!天寒地冻,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军令硬,还是兄弟们的馋虫和寒意厉害!”
他顿了顿,补充道:“让兄弟们喝酒时,嗓门都给我敞亮点!隔空喊喊对面的兄弟,天寒地冻,过来喝碗热汤暖暖身子!咱们管够!记住,态度要热情,要真诚,要像是真心实意邀请邻里乡亲!”
“得令!”寒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转身大步流星去安排,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效果,立竿见影。
当太福祥这边新的一轮“篝火盛宴”开场时,对面的飞骑部兵卒们眼睛都直了。
那喷香的烤肉味、浓郁的肉汤香、醇冽的酒香,混合着篝火的暖意,如同无数只小手,隔着冰冷的空气和几十步的距离,拼命地挠着他们的心肝脾胃肾。
“嘶…真他娘的香啊!”一个年轻兵卒狠狠吸了下鼻子,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他手里攥着半块冻得硬邦邦、啃起来硌牙的杂粮饼子,眼巴巴望着对面火光中那油光发亮、滋滋作响的烤羊腿,喉结上下滚动。
“狗日的太福祥,真会享受…”另一个老兵缩在单薄的哨棚里,裹紧了身上破旧的号衣,听着对面传来的阵阵哄笑和划拳声,又冷又饿,心里直泛酸水。
“喂!对面的军爷!”太福祥一个嗓门洪亮的汉子端着碗热汤,走到离关卡最近的位置,扯着嗓子热情招呼,
“天儿冷得邪乎!过来喝碗热乎汤吧!刚熬好的羊骨汤,撒了葱花胡椒面儿,驱寒暖胃!还有刚烤好的肉!管够!”
这声音如同魔咒。几个年轻的飞骑部士兵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两步,眼神渴望地看向自己的队正。
那队正是个黑脸汉子,此刻脸色比锅底还黑,厉声呵斥:“都给我站住!不许过去!忘了军令了吗?!擅离职守者,军棍伺候!”
士兵们悻悻地缩回脚步,眼中的渴望迅速被不满和怨怼取代。军令?狗屁的军令!
这大冷天堵在荒郊野岭,啃着冰碴子饼,看着对面大鱼大肉,当官的自己缩在棚子里烤火,让他们在外面喝西北风?凭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玉城飞骑部兵卒们漫长而痛苦的煎熬。
太福祥这边,三班轮换,篝火日夜不息,烤肉喝酒,欢声笑语,暖意融融。
那诱人的香气和热闹的气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对面饥寒交迫的神经。
太福祥的汉子们邀请的呼喊越来越频繁,态度越来越热情真诚,甚至故意把烤好的肉串、盛满肉汤的碗放在离关卡不远、对方看得清清楚楚的地方。
“军爷,真不过来?这肉烤得外焦里嫩,香得很呐!”
“兄弟,冻坏了吧?来碗酒暖暖身子?咱们东家自酿的‘太福烧’,地道!”
“唉,都是爹生娘养的,这鬼天气,何苦跟自己身子骨过不去?”
飞骑部的士兵们看着那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的热汤和烤肉,听着那声声入耳的“兄弟”。
心里的怨气和对长官的不满,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
私下里的抱怨声再也压不住了:
“队真心真黑!自己吃饱喝足,让咱们在这儿受罪!”
“就是!这算什么差事?摆明了是得罪人的活!好处都让上头捞了,黑锅咱们背!”
“我看太福祥的兄弟是真仗义!人家有吃有喝还想着咱们…”
“妈的,老子不干了!再待下去,没被冻死也被馋死了!”
黑脸队正的日子也不好过。
士兵们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冷,执行命令也拖拖拉拉,阳奉阴违。他几次想弹压,可看着手下那一张张冻得发青、写满怨愤的脸,还有对面那热火朝天的景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军心…彻底散了。
第十三天,清晨。
风雪稍歇,但寒气更甚。太福祥的篝火旁,新一班守卫正围着火盆烤火,火上架着几只肥硕的野兔,烤得金黄流油。肉香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