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不仅每日准时为秦罗敷送来汤药,还要亲眼看着她饮尽。
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秦罗敷总是当着他的面喝下,待他离开后再悄悄吐出。
秦罗敷曾仔细嗅闻过汤药,发现其中除了一般补益气血的药材外,还多了一味能令人昏迷失去知觉的药物。
每当夜里喝过药入睡之后,桑总会悄悄潜入她的房间。
也不做别的,只是静静站在床前凝视着她,眼中的贪婪却愈发浓重。
他时常以手轻抚她的面颊,如同在触碰什么稀世珍宝。
秦罗敷却只觉得头皮发麻,能够在妖族纵横的地界,占有一处大住宅且没有其他妖族来犯,桑的实力想来不弱。
宅院中确实处处悬挂着捉妖师留下的符箓,但这些符箓早已失去效力,只是一副唬人的空壳。
白天,桑给她送完药后经常外出。
归来时身上总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而后便会在隔壁房间待上许久,也不知究竟在做些什么。
近日,随着秦罗敷伤势渐愈,他目光中的打量之意越来越明显,仿佛在审视一件即将完成的物品,那种不适感也更加明显。
秦罗敷心中警铃大作,她深知若再不采取行动,恐怕真要落入桑的陷阱,成为任他宰割的鱼肉。
这天,桑照例送来汤药,看她饮下后便又出门离去。
秦罗敷仍如往日般将药吐出。
待宅中重归寂静,她从床上起身,披上衣衫,悄步走向隔壁房间。
宅院四周一片沉寂,天气昏暗诡谲,阴云低垂,一副将要下雨的前兆。
她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入隔壁房间,里面的摆设看着一切都很正常。
秦罗敷不停观察四周,无意之中不知道踩到哪一块地砖。
随着轰然的一声响,堆满书籍的书架向一边移开,一节长长的石阶出现,直通底下。
她面色微凝,没有犹豫,沿着石阶走下去。
昏暗的空间之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
地面是大片凝固的褐色血迹。
视线一转,在触及到不远处的墙壁时,瞳孔骤缩。
只见,那整块墙壁上竟悬挂着许多人皮,有男有女,形态各异,但各个都是顶尖的美人。
它们十分完整,连皮肤上的毛孔都清晰可见,明显是从人体上整块剥落下来的。
桑身上的怪异似乎有了解释。
没有正常人会在夜里的时候去乱葬岗,除非他想要寻找猎物。
还有那种晦暗贪婪的目光,对待她伤口时无微不至的关照,还有冰冷的体温,没有心跳的身体。
这一切都在说明这只画皮妖看上了她这副皮囊,在寻找合适的时机剥落。
正当秦罗敷心神震动之际,院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秦罗敷眉心微蹙,桑回来了,还比平时早了许多。
她当机立断,将密室复原,准备从打开的窗户闪身而出。
天空越来越暗沉,细密的雨丝飘落,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不过在离开之前,她特意将摆在窗口的花瓶稍微移动了一下再摆回去。
然后才关上窗户疾步返回房间。
甫一卧定,便听桑的脚步已掠过廊下,停在了隔壁的门前。
一阵轻微的推门声响起,而后是一片漫长至令人窒息的寂静。
室内的一切看似一切如常,但是,所有的异常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
窗台的原本打开的窗户被彻底关上,花瓶的位置也有了变动。
空气中依稀残留着一缕香甜气息,这个味道他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
而那个人此时应该在隔壁昏睡。
桑细细嗅闻那个气息,神情莫测。
良久,嘴角突然扯开一抹冰冷的笑。
他衣袖里的手摩挲着一柄匕首,转身朝隔壁走出。
院子里,脚步声再度响起。
这一次,沉稳而分明,直达她的房门前。
桑直接推门而入,面上依旧温和雅驯。
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女子,此时正坐在桌前,翻阅着一本游记。
他走至桌边,俯身端详着她的容颜,目光如细刃刮过眉睫。
“姑娘,你什么时候醒的?”
秦罗敷闻言,面带顿时带上笑意,“不久前,公子如此急切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桑紧紧盯着她,不放过她面上任何的神情。
“无碍,只是发现我的房间似乎被人动过了。”
“这座宅院只有你我二人,可是姑娘入了我的房间?”
桑的声音压得很低,里面却隐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试探。
衣袖底下握着刀的手蓄势待发,只要秦罗敷露出一分异常,就立即会被剑刀划破脖颈。
“我确实去了公子的房间。”
令桑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直接承认了。
他摩挲着利刃的指尖都正愣住。
事情的发展并不像他预想的那般。
秦罗敷面无异色,“我看天气快要下雨,公子房间的窗户没关,窗棂一直被风吹得直响,担心有贵重的物品会被淋湿,就过去帮关上了。”
“抱歉,我不知道公子不喜欢别人踏入,公子若是介意,我以后也不会再做。”
她一脸情真意切,还有些懊恼。
桑仔细观察秦罗敷所说有几分真情实意在,但怎么都看不出破绽。
“姑娘是一片好心,是我没有提前告知,这不怪你。”
桑的神色慢慢缓了下来,面上重新换上温和的笑意。
“不过,姑娘可有动过里面的东西?”
秦罗敷思索了一会儿,有些欲言又止。
“姑娘但说无妨。”
“我关窗户的时候,衣袖不小心碰到旁边的花瓶,不过我很快就将它摆回原位,没有公子的许可,其他的东西我也不敢乱碰。”
“原来如此。”
桑面上的笑意俞深,“那便不打扰姑娘了。”
他推门出去,并且妥帖的替秦罗敷关上门。
直到房门关上,彻底隔绝掉桑的身影,秦罗敷面上的神情才彻底冷下来。
天越来越暗,雨也越来越大。
窗外雷声轰鸣,暴雨倾盆,直至深夜仍未有片刻停歇。
电光闪烁,将房间照得忽明忽暗,映出桑盘坐于地的身影。
他面前的桌案上整齐排列着各式器具,既有薄如柳叶的弯刀,也有刻画精细的量尺。
桑以一种近乎虔诚的痴迷,缓缓抚过每一件冰冷工具,如同爱抚情人的肌肤
为了完整剥下秦罗敷那身皮囊,连日来他不断外出搜寻更称手的器物,而今终于悉数备全。
他们画皮妖一生的执念,便是追寻世间至美之皮。
桑永世难忘,乱葬岗初遇秦罗敷那一刻的灭顶震撼。
污秽死地中,她如月华灼灼,彻底照亮他千年的黑暗。
在漫长的千年岁月里,从未有一副皮相能与之比拟,完美得令他神魂颤抖。
即便胸膛内的那颗心脏早已不再跳动,他仍感到一阵汹涌的、几乎要撕裂魂魄的目眩神迷。
所以,他势必要得到它。
不止拥有,更要让那皮囊成为他的新衣,与她相伴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