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 年的夏天,邕城像被扔进了火炉,空气烫得能拧出汗水来。
老城区的市场里却热闹得很,竹筐里堆着黄澄澄的芒果,果皮上还挂着水珠,荔枝摊前更是围满了人,绛红色的果壳十分诱人,甜香混着摊主的吆喝声,在蒸腾的热气里弥漫开来。
苏渺跟在父亲身后,穿梭在拥挤的市场上。
苏元正手里提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里面装满了香烛纸钱和各种祭品。
昨天刚从京城回来,今天一大早父女俩就来采购了,买好东西他们就要回苏家村祭拜苏渺的爷爷奶奶。
小汽车驶离城区后,路面渐渐颠簸起来。
窗外除了连绵的甘蔗地,偶尔还会出现小块的剑麻地,植物的叶片像一把把锋利的绿剑,直指天空,叶片边缘的尖刺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苏渺指着窗外,说:“爸爸,好像这几块剑麻地是过年时才有的,之前不是种芭蕉嘛?”
苏元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方向盘轻轻打了个弯:
“是啊,我听你二伯父说现在有补贴政策,一些散农业开始小量种植剑麻,以前都是山圩农场在种的。”
“农场种了好多年了吧?印象中,从我记事的开始,那边就有很大片的剑麻地,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好像从七一年就开始引进种植了,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然后慢慢发展起来形成规模,还提出了建成全国第一剑麻种植基地的口号。”苏元正回忆道。
“真好!勇争第一,这样我们宁县也能出名了!”
说话间,小汽车已经拐进了苏家村的路口,二伯父家的炊烟正袅袅升起,院子里传来大黄狗的叫声。
他们昨天提前打了电话回来,所以等他们到家的时候,二伯母已经把鸡煲好了,拎了东西就能上山。
二伯父和志哥也跟着去,扛着锄头、镰刀、竹篮和水壶。
苏渺的爷爷奶奶捡骨后已经葬到了苏家的茔园。
那有一大圈的坟墓,都是沾亲带故的苏家长辈,上去一次总不能只祭拜爷爷奶奶,整个园子的杂草也都有清一清的。
虽然之前苏家已经用水泥将园子的地面都建好,但是天天风吹日晒,坟头和一些开裂的地方也长了草的,光靠父女俩整可要累坏的。
苏渺即使是空着手,爬到陵园前面也有些累了,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脸上。
看着一些齐腰高的青草,喘着粗气说:
“我滴天,三月三不是才扫过墓吗?怎么才几个月草又长这么高了。”
二伯父哈哈大笑:
“证明我们家祖坟风水好啊,灵气足嘛!来,二伯考考你,能不能找到你爷爷奶奶在哪。”
“二伯~我方向感还是挺好的,当然能找到爷爷奶奶,你看!在这呢!”
苏渺往东南方向走了十米,精准的找到了爷爷奶奶的墓。
两块并排的青石碑,左边的碑上刻着\"先考苏公讳志远之墓\",右边的则是\"先妣苏潘氏讳汝绣之墓\"。
祭拜前,得先清理掉园子里疯长的植物,男人们拿着锄头镰刀干活,苏渺带着手套蹲着拔小碎草,忙活了好一阵才弄完。
苏元正将带来的祭品摆上,点燃了香烛,青烟袅袅升起,在静止的空气中划出柔和的曲线。
“爸,妈,我带渺渺来看你们了,这回又有好消息要和你们禀报。”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打开那瓶米酒慢慢添进酒杯里。
“您交代的事,我办成了。象棋……已经送到秦叔手上了。秦叔看到棋就哭了,说您倔脾气,一盘棋拖了二十年……”
说到这里,苏元正突然泣不成声,多年的思念和遗憾如决堤之水奔涌而出。
苏渺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失控的样子,在她的记忆里,父亲总是沉稳如山,即使面对再大的困难也不曾掉泪。
她轻轻抱住父亲颤抖的肩膀,安慰道:
“爸,爷爷知道的,他一定很高兴。”
苏元正深吸一口气,抹去脸上的泪水:
“爸,妈,秦叔过的很好,在军区干休所里,级别不低,配有司机和勤务员,这次我和渺渺搬家,他和秦雪还来了,送了好大一份礼……”
苏渺静静地陪在一旁,听着父亲说了好久,久到香燃得只剩一小截,才一起烧了纸钱。
火光映着他的脸,眼角的细纹里藏着说不清的情绪。
下山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小路蜿蜒曲折,两旁杂草丛生。
苏渺走在中间,手里拎着空了的祭品篮子,时不时踢开挡路的石子。
“小心点,前天下过雨的,路滑。”二伯父在后面叮嘱,手里的锄头拖在地上,发出 “沙沙” 的声响。
下了山过了小溪就到村子,苏渺突然尖叫一声,像被针扎了似的往后跳了三大步,篮子 “哐当” 掉在地上。
“蛇!好大一条蛇!”
一条足有成年男子手腕粗的蛇正从路边的草丛里窜出来,黄黑相间的鳞片在夕阳下泛着油亮的光泽,吐着分叉的舌头,离苏渺的脚只有一步远。
“渺渺小心!”苏元正大喝一声,手中的锄头已经高高举起。
他往前跨了一大步,锄头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嘭”的一声重重落在蛇的七寸处。
那条大蛇剧烈地扭动了几下,瘫软了下去,只有尾巴还不甘心地甩了几下,再也爬不动了。
苏渺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地看着地上的蛇:
“爸!你太厉害了!我差点踩到它……”
二伯父弯腰拎起蛇尾,掂了掂分量,脸上笑开了花:
“好家伙,得有6斤多!大王蛇,没毒的可好吃了,今晚我们有口福了,回去煲个龙凤汤,再炸一盘蛇段,下酒正好。”
志哥麻利地掏出一根麻绳,是刚才捆纸钱香烛纸钱用的,熟练地将蛇身捆好:
“这可是好东西,补得很。渺渺怕不怕?”
“我才不怕呢!”苏渺嘴硬道,眼睛却不敢往蛇身上瞟,“就是突然看到吓了一跳。”
当蛇被结结实实的捆好,苏渺才敢凑上去细看。
刚靠近就闻到一股腥臭味,像腐烂的鱼内脏,她连忙捂住鼻子后退:
“呕!这蛇不讲卫生,好臭,身上肯定有发臭的粘液,真的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