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齐无庙絮絮叨叨聊着天，多日不见，其实能说的话还挺多。
为他解去了一身酒气，起码能让他不至于宿醉而难受。
齐大哥依旧是那个齐大哥，用手掐他胳膊上的肌肉，那厚实的坚硬感总能让人心中安定许多。
与女孩子相处多了，偶尔碰碰这种结实的肌肉，便忽得会有种原来世上不只有软绵绵的人，还有这般刚强如铁的人存在。
她的闲言碎语很多，久别的玄帝城，还有徐尧如今的情况，她一一都告诉了齐无庙。
在齐无庙身边，她的心情会意外的平静。恐怕也只有在齐无庙的身边，她和过去那个符不离还有一些相似之处吧。
齐无庙也不嫌她烦，就这么听着，偶尔哈哈笑笑，插两句话。
被符不离解去了酒意，他反而有些不太习惯，从旁边拿了瓶啤酒，边听符不离絮叨，边开了瓶盖一口一口喝着。
鼻尖都是符不离身上的香味，在这个被汗味有些浸透的房间里，那一股幽香竟能带来几分凉意。
听她说着，他忽得鬼使神差地说了句：
“符老弟，你也长大了。”
符不离一愣：“什么意思？我本来就不小啊。”
齐无庙思索了一下，随后哈哈一笑：“如今的你比之前温柔多了，有几分我女儿长大了的感觉了。”
“谁是你女儿！”符不离恼道。
“我是说，我女儿长大的感觉。就是，像个女人了。”
“……谁像女人了。我哪有那么婆婆妈妈。”
“我没有说你婆婆妈妈啊？”
“没什么，对了，你女儿现在怎么样了？你多久没去看她们了？”
“她们很好，不用担心。”
“要不要我去看看她？你不方便去，我可以帮你去，还能帮你给她们看看病。怎么样？”
“你又不认识她们。”
“见过了不就认识了？我还可以帮你带些东西去，就当是慰问。反正她们也不认识我。”
齐无庙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还是不要扯上关系比较好。”
“嗯，好吧。”
看着面前这个大高个，虽然感觉齐大哥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不像朋友了，那股子气质实在越来越像个勤劳能干还要照顾家庭的大叔了，不过也没什么不好。
变成魔女的浅浅甚至连人类都无法面对了，她只是不再是过去的那个男孩子了而已。
真要她现在再去像过去那个符不离一样和齐大哥相处，她也不知道能如何相处，她实在想象不到男孩子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就算是回忆过去和齐大哥相处的片段，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个男孩子的自己真的是自己吗？
也许自己和浅浅一样，早就已经不是自己了，而是恶魔的使徒罢了？
“说起来，说不定我可以当你女儿的同学，这样我把你女儿约出来单独见你，再给你化化妆，你不就可以和你女儿接触一下了？还可以抱抱她呢。”
“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齐无庙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
“因为嘛…………你不是说我变得像女人了吗？是因为我变温柔了，对吧？”
“温柔吗，是吧。”
“对啊，这么温柔的我，为你做点什么，难道有问题吗？”
“……”
“你不会也觉得我只会做什么坏事吧？我好像没对你做什么坏事吧？”
“不，感觉你变奇怪了。”
“我就不能是好心吗？真奇怪，我也没做什么坏事吧？怎么感觉你们最近都在说我坏。”
“我没说过啊。”
“你眼神说了。我就不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齐无庙沉默了片刻，吐了口气：“她们现在在暑假。”
“嗯……你想见她，我总有办法的。”
“这样吗？”
“当然了，我变成女孩子了，总该能为你做点以前做不到的事情吧？这种小事肯定没问题的。”
“只是……”
符不离用手掐了掐他的脖颈肉：“我可是难得的好心，你就乖乖接着吧。好久没回来见你，我有点……感觉对不起你。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有种……是不是从你身边把符老弟抢走了的感觉。”
“你不就是符老弟吗？”
“对啊，但是……我好像不是那个我了。”
就像浅浅总觉得自己不是人类了一样，符不离又何尝不越来越有种对过去的陌生感。
她不过变成了魔女一年而已，浅浅已经过了五十个春秋。
她一直在想怎么让浅浅接受现在的自己，但想来想去，她发觉浅浅比起作为人类的岁月，身为虫子的岁月已经长的太多太多。自己才一年都快忘了怎么像个男孩子一样做动作做表情，对着镜子看自己，可能因为总喜欢纠正自己的动作，让自己看起来可爱一些，就算现在真的变回男孩子，也不可能还是那个喜欢装酷的人了吧。
每个人都是活在当下这个瞬间的人，过去如何，将来如何，谁也不会知道。
她倒是对自己的变化没什么介意，但总感觉还是有些对不起齐大哥。
齐大哥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没有离开她，从变成猫娘之后，他就几乎一直陪着她。
他是看到自己的改变的，也从来没有要求自己过什么。可自己忙着魔女们的事，竟然一度冷落了他。
这个大叔，是不会把心里的委屈说出来的。她现在才是女孩子，面对这样的大铁棍，她觉得，自己该发挥一下身为女孩子的作用，让他也能感觉到一些温暖才好。
她可是符不离，是小月饮楼的桃桃。
如果自己连这位最好的兄弟都照顾不好，那她这个魔女也实在有些失败。
——尽管到最后齐无庙也没有明确说想见女儿，不过符不离还是把这件事安排上了日程。
日子是要继续过的，她知道齐无庙往后的人生，可能都不会轻易离开她的。离开了死士团队的齐无庙，赚钱养家，活下去，就是他全部的人生了吧。他本该有一位同甘共苦可以一同喝酒，一同吹牛的兄弟的，他本不用这么一个人去干活，一个人去喝酒的。
她夺走了齐无庙本来留在这里想要陪伴的那位挚友，既然如此，她就要负起责任才好，既然没办法在齐无庙的心目中扮演好一位兄弟，起码能扮演好一位知心的小妹妹。
不是小妹妹，让人离不开的小恶魔也没什么不好。
反正，就像要撑起小月饮楼一样，她也一样要让周围的她每一个在乎的人，都生活的好好的。
这才是她这位特别的魔女，活在这个世上最大的愿望。
可以自由自在讨厌自己讨厌的人，喜欢自己喜欢的人。
夏日还很漫长，这是符不离身为魔女的第一个夏天。
虽然过去经历过的夏天并不少，可这一年的夏天与往年都不一样。过去已经习惯了的世界，对如今的她来说莫名的新鲜。她小猫娘特有的躁动也总让她想做些什么事情，就算不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起码也要发生点什么才好。
齐无庙的生活实在有些枯燥，符不离有时候想他是不是找个伴侣更好，可他觉得自己是有老婆的人，等过个三五年，死士的存在彻底被遗忘，他再回去便不用有什么后顾之忧。
好好服侍了一番齐无庙，又是帮他洗衣服，又是帮他端茶倒水，揉肩捏背，符不离感觉说不定自己换一身女仆装会更有感觉一些。
这种事平时对病人做的并不少，自己有这番手艺，倒是没道理不让自己兄弟感受一下的。
见齐无庙虽然别扭，却也逐渐放松下来的神情，她心头略微有几分欣慰。
这个小窝，稍加打理，便又回到当初整整齐齐的模样。
第二天，再见浅浅，浅浅已经在李悠悠的陪伴下，吃起了冰粥。
小坑里两人有说有笑，外面有着三十八度的高温，并没有影响到两人的兴致。
虽然符不离对李悠悠大致说了浅浅的生平，可与本人聊天，和从符不离转述中得知的事情经过，是完全不一样的。
符不离不打算搅了两人的兴致，虽然从浅浅看自己的眼神里，能感觉到李悠悠一定偷偷摸摸和人家说自己的什么自己可能都不知道的八卦了，但毕竟是李悠悠，由她去好了。
谁让她是自己的人呢。
她心底下暗暗觉得，一定要尽快给浅浅准备好一点的住所，可不能再这么简陋了。聊天连个空调都没有，这个夏天要怎么熬过去。就算浅浅不介意，她也介意。
有李悠悠的协助，李家已经开始在周围离小月饮楼不远处的山脚荒地上动了工，预计半个月的时间就能搭建好一栋有地下室的小楼。
李家已经将小月饮楼周围的一大片地的开发权买了下来，现在动工也完全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虽说李悠悠各种意义上已经不是李家的人了，可李家依旧将李悠悠视为大小姐，言听计从。李悠悠的爹李玉并未再次来到小月饮楼，老唐却时不时来一趟，而老唐与李玉的关系并不简单，显然听李悠悠的话也是李玉暗地里的意思。
他从未真的放下过自己的女儿，即便那位女儿如今不太认他这位爹，可他也始终是位父亲。
这位和李玉的血缘关系已经淡到极致，反而和符不离的关系越来越深的大小姐，也并没有真的放弃身为李家大小姐的权利，暗地里为小月饮楼打点了许多杂事，花费了李家不少钱财，李家似乎也没有什么怨言。
听说已经动工了，符不离用牛奶与水果店买来的果切加糖搅吧搅吧，制作成了一大锅牛奶捞，带去了工地上，分给了在场的工人们。
这么热的天，按说是不能干活的。
入夜，符不离再次与浅浅一起去夜市游荡，有了一天的调整，浅浅的状态明显要好了一些。虽然依旧紧张无比，却也不至于见到人就腿软了。
能感觉到浅浅的紧张，符不离被抓着的手，明显烫的厉害。不过昨天甚至不太敢抬头的她，今天终于敢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周围了。
虽然以她的身高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基本上只能看到行人的肩膀，但终归是不至于当场晕厥过去。
对浅浅而言，这里的一切都太过于新鲜了。
夜市里嬉戏的孩子有很多，各式各样的小玩具一应俱全。浅浅远远看着嬉戏的孩子们，呆呆地看着，当符不离问她要不要玩，她只是连连摇头，并连忙躲闪。
现在就想让她愿意靠近其他人实在有些困难，更何况还是一群小家伙。
“你看这个是糖葫芦，不离姐姐最爱吃这个了。”小龙萝从一边买来了好几根糖葫芦，一一分给众人。
“怎么就是我最爱吃了？我只是有点喜欢吃而已，算不上最。”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
不过这一年买糖葫芦的次数已经多到卖糖葫芦的阿姨都担心她会长蛀牙的程度了，算下来，外卖乱七八糟的食物，还真就糖葫芦最对她的胃口。
比起夜市里能玩的小玩具，遍地的小饰品，浅浅还是对吃更感兴趣一些。
打气球的游戏对她而言有些过于幼稚了，捞金鱼也并不比小浅浅们抓蝎子带来的乐趣大，那些普通人需要靠游戏体验的感受，她早就体验了无数次。而现在的她比起在旁人面前卖弄自己的本事，更希望自己别被人盯着，当然完全无法从游戏里得到乐趣。只是看到孩子们欣喜的模样，她有几分难舍罢了。
因为她害怕人群，所以尽挑一些没人去的档口买食物。没人的档口当然不好吃，符不离想要拦住她，可答应了她想吃什么就买什么，略作纠结以后，什么都没说，全都从了她的意思。
见她吃那些明明很难吃的章鱼小丸子都露出幸福的表情，符不离实在怀疑她是不是在故作表情。
但信息素是不会骗她的，即便是现代工艺的劣质产品，对于从未吃过的人来说也是美味佳肴。
见浅浅幸福的表情，符不离撑着脸，暗暗思忖。
又是一只好养活的魔女。
这样的魔女自己养一大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