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杀阵内煞气弥漫,枯木断枝在暗灰色的阵风中打着旋,阵眼深处那团泛着土黄微光的息壤本体,如沉眠万古的秘宝,每一缕逸散的气息都透着令人敬畏的本源之力——这是阵中暗藏的最后重宝,却也藏着致命的凶险。
熊烈神识绿光团困住的老蟒残存的二魂七魄时,他已摸清息壤的秘辛:这至宝本是魂体合一的存在,当年玄冰蟒族那位能撼山填海的大能,耗尽毕生修为都无法驾驭完整息壤,全靠一场意外的天地机缘,才勉强将息壤之魂与本体拆分。大能虽以秘术控住了魂,却不敢放任本体肆虐,只能布下这秋杀绝阵,引阴煞为缚、嵌玄铁为锁,将本体镇压于此,一镇便是千年。
如今息壤之魂已安稳落在熊烈腰间墨玉袋中。可他深知,以自己眼下的实力,别说带走本体,哪怕让魂与本体靠近半分,都可能触发灭顶之灾——连玄冰蟒大能都忌惮的魂体融合之力,一旦爆发,轻则自身被本源反噬、经脉尽碎,重则秋杀阵崩、本体暴走,千里之地都将化为死寂。念及此,熊烈彻底压下对本体的念头,目光转向西北方:冬绝阵的风吼隐患,才是眼下最该解决的事。
秋杀阵的阴寒还凝在袖口,熊烈已探手入腰间墨玉袋,攥住那枚泛着蓝光的寒魄星辰珠——这是冬绝阵风吼兽的灵眼,更是守住玄冰洞的关键。
他不敢耽搁。洞深处的百里红樱,是他跨越时空空间而来的执念,这份因果执念,让他再次遇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还没有长成本领的姐姐。自己真实的自己生活的空间世界,她为护他挡下她母亲致命一击,身负重伤而死;那份姐弟情谊,成了他刻在骨血里的负罪。如今重遇尚未长大的她,他再不愿让悲剧重演,护住她,便是他穿越至此最要紧的事。
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熊烈握紧灵眼,转身朝着玄冰洞疾奔,风声里满是不容有失的决绝。
“当务之急,是送回灵眼,稳住冬绝阵,救回保住玄冰洞。”熊烈握紧灵皮,足尖点地,身影瞬间掠向西北,只留秋杀阵在原地蛰伏,息壤本体依旧沉眠,等待着未知的变数。
熊烈终于与寒冰真灵建立了联络,心神一动间便知晓,对方此刻正与风吼兽在冬绝阵中死战——若非寒冰真灵这些时日死死缠住风吼兽,以那凶兽暴躁的性子,玄冰洞早已被拆得支离破碎。
穿过阵中呼啸的罡风,熊烈很快见到了寒冰真灵:它周身冰晶遍布,碎冰与霜雪正从棱角分明的躯体上簌簌掉落。趁风吼兽暂歇的间隙,真灵猛地转头望向熊烈,见他孤身前来,当即开口问道:“大人您回来了!小白蟒怎未随您一同?”
话音刚落,它似是猛然想起更紧要的事,冰晶凝成的声音愈发急切:“对了大人!您取回这畜生的灵眼了吗?再不还给它,它就要彻底疯魔了,我快镇压不住了!”
熊烈闻言身形微顿,声音带着几分沉凝:“小白……弄丢了,不过我定会寻回它。”说着,他手腕一扬,掌心早已备好的寒魄星辰珠凌空飞出,稳稳落在寒冰真灵的冰晶手中,“是这颗吧,速归还给风吼兽,完事,我在前方等你。”话音落,人已离开寒冰真灵与风吼兽的交战范围,因为他明白,这里自己才是多余的。
借此时机,他不再理会寒冰真灵与风吼兽的缠斗,独自远离,寻到一处冰锥如林、寒风猎猎的高崖,盘膝而坐,闭目调息。
心神沉入自己识海——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虚空,混沌如墨,深处却有三道光影鼎立:古魂沧溟盘踞极北,波涛翻涌气息苍茫古老;佛骨舍利悬于东方,佛光如金,清净庄严;鬼尊幽冥在西侧翻涌,幽影森然可怖。
识海中央,一团碧绿色的世界如琉璃般澄澈,却又似深海般莫测。那绿光之中,困着一位化形老蟒的两魂七魄,旁边早已生成化形老蟒的第三魂,透着温润而不容侵犯的威压。熊烈隐约觉得,这绿色世界与心脉间那缕绿芽和曾经那老枯树息息相关,却始终无法探得真相。
他曾想向那绿光中的身影道谢,却不知对方是谁,也不知该如何呼唤。
然而,当他试图寻找自己在识海中的身影时,心头骤生寒意——他突然找不到自己。
他的意识像雾般弥漫在虚空,触碰佛骨的金光,穿过幽冥的阴影,掠过沧溟的古意,甚至徘徊在绿色世界的边缘……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真正的自己”。仿佛他只是漂浮在这片属于自己的识海之中,无一处可落脚。
就在他心神惶然之际,识海最深处忽然传来一声低沉而古老的叹息——
“你找错了地方……你不在这。”
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又像在他耳边低语。熊烈骤然一惊,却不知该向何处回应——那声音似曾相识,却又模糊得抓不住,仿佛隔了千百年的尘烟。
他的意识依旧在识海的迷雾中漂浮,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只在金光、幽影、古意与那片碧绿世界之间徘徊。
半晌之后,寒冰真灵循着气息,终于找到了冰崖上静坐的熊烈。它伸出冰晶般的手掌,想要唤醒他,却在触及的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寒意震开——那是从熊烈身体深处生出的“真寒之念”,化作一层透明的冰壁,将他与外界隔绝。无论寒冰真灵如何尝试,都无法踏入半步,更无法唤醒他。
熊烈依旧双目微阖,眉心轻蹙,整个人沉浸在那声低语与识海的疑云之中,连外界的寒意都仿佛与他无关。
寒冰真灵伸出冰晶玉手,轻轻按在那层由“真寒之念”凝成的透明冰壁上。
一瞬间,它的识海仿佛被一股极纯净的寒意填满——不同于外界的凌厉风雪,这股力量带着一种沉静而坚定的念力,如冰川深处的静流,厚重、浩瀚,却又无比细腻。
它能感觉到,这股“真寒之念”并非单纯的冰冷,而是一种将心神与寒意融合的意志,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不容侵犯。
寒冰真灵心头一震,眼中闪过一丝顿悟——原来“真寒之念”不仅是防御,更是一种心境的体现。
它盘膝坐在熊烈身旁,静静守护着他,同时将自己的意识探向那层冰壁,细细体悟其中的波动与节奏。每一次呼吸,都与那寒意的律动相合,仿佛在聆听一段来自极寒深处的古老心诀。
寒冰真灵在熊烈身旁盘膝而坐,双掌轻贴冰壁,默默修行“真寒之念”。它的呼吸与那层保护罩的寒意渐渐同频,心神沉入一片静谧的冰境之中。
起初,它只能捕捉到寒意表层的波动,如同倾听远方冰川的低吟;随着时间推移,它逐渐触碰到那股力量的内核——一种将心神与寒气完全合一的意境,静而不僵,寒而不冽,守而不滞。
不知过了多久,寒冰真灵的心念与那层冰壁几乎融为一体,它终于体悟到“真寒之念”的真意——那是一种以寒为形、以念为魂的守护意志。
就在此时,熊烈识海深处的迷雾渐渐散去。那道低沉的声音早已消失,绿色世界的光与佛骨舍利的金辉、幽冥的暗影、古魂的苍茫彼此辉映,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还是我的识海吗?”
熊烈望着四周,目光茫然。曾经熟悉的虚空,如今却仿佛换了模样——碧光、金辉、幽影与苍古气息交织成一幅奇异的画卷,让他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幻境。
“是你的。”
那道声音从天际缓缓传来,苍老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没有走错,错的是它们。它们本不该来打扰你,可因贪念,还是闯了进来,结果被困在你的识海虚空之中。”
话音落下,古魂沧溟的气息微微一滞,佛骨舍利的金光收敛了几分,鬼尊幽冥的阴影在虚空深处翻滚,而那团碧绿色的世界微微波动,像是在回应。绿光之中,化形老蟒的两魂七魄被无形之力束缚,发出低沉的魂鸣。
熊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抬眼望向那片碧绿色的世界。
“我只想问问绿光中的这位魂友——”他的声音带着急切,“那老蟒可知道,我的朋友小白蟒究竟在哪里?我该如何去寻找他?”
识海虚空一片寂静,只有风声般的魂力在流转,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
“还不回答他,小白蟒去了哪里?”
苍老的声音中带着训斥,回荡在绿光与被困的化形老蟒耳边。
化形老蟒满脸委屈,辩解道:“我都说过了,小白蟒已被我强行送入‘夏炽’阵中,交给阵内那头金乌看管。你绝非它的对手——那金乌掌控太阳真火,至阳至烈,你怕是连它身侧都近不了,便会被焚成飞灰!”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熊烈的意识中一阵兴奋。
“对吧!我一提你就想起来了吧!”老蟒愈发觉得委屈。
“我想起那个声音了……”熊烈恍然,“你是寒潭底冰山洞内,正中间悬挂的那幅古画中的老者!”
“儒子可教……去吧。知与不知,皆有时。时候到了,自会明了;未到之时,强求不得。”那苍老的声音如远山松涛,似近又远,似了未了。
熊烈的意识仿佛从无尽的虚空深处被轻轻托起,重新落回自己的身体。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中带着一丝迷茫,却又多了几分明悟。
究竟明悟些什么,自己又摸不着头绪。
“大人,您醒了?”寒冰真灵轻声问道。
“知道怎么去夏炽阵吗?小白在哪里?我要去救它!”熊烈急切地追问,声音里满是焦灼。
“那里是囚牢,万万去不得。”寒冰真灵的语气带着劝阻,“阵中有金乌看守,那可是——”
它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回忆那令人心悸的画面:“那金乌通体燃烧着太阳真火,羽翼所过,虚空都被烤得扭曲。它的啼鸣能震碎山岳,目光所及,连寒冰都会瞬间化为飞灰。你若踏入夏炽阵,恐怕连它的气息都承受不住,便会在刹那间被焚成虚无。”
熊烈的胸口像被重锤猛击,呼吸急促,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袍。
“可……小白还在里面!”他的声音带着颤意,却依旧不肯放弃。
寒冰真灵的声音低沉如冰裂:“夏炽阵不止有金乌,阵中每一缕空气都燃着太阳真火的余烬。你的血肉、骨骼、神魂,都会被一寸寸焚化,连转世的机会都不会留下。”
熊烈的脑海中浮现出小白蟒被烈火吞噬的画面,他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我想去见识一下!”
那声音像冰面突然裂开一道细缝,直直划过寒冰真灵的耳边——如果它真有耳朵的话。
它怔住了,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连忙转向熊烈,语气急促得像冰渣被风卷走:
“大人!我是说,夏炽阵里有金乌守着!它的火不是凡间之火——那是焚尽万物的太阳真火!连我,还有秋杀阵的息壤,都不是它的对手!”
那声音却再次响起,清晰、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决绝:
“我想见识一下!救不了小白,我心中也算了却遗憾。毕竟,小白真心待我,我不能辜负它的信任。”
寒冰真灵彻底沉默了。
心底,响起那句古老的俗语——“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你刚才提到过什么?”熊烈的眼睛忽然一亮,像捕捉到猎物的猛兽,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没、没什么啊……就是金乌,会太阳真火。”寒冰真灵结结巴巴地回道,眼神有些飘忽。
“不是这个。”熊烈打断它,语气不容回避。
“那是……不是对手?”寒冰真灵试探着。
“不是,上一句。”熊烈的声音像钉子一样钉在空气里。
“哦——!”寒冰真灵猛地一怔,过了半息才慢吞吞地说:“我和秋杀阵那个大傻子息壤合力,不是金乌的对手。”
“对!就是这句!”熊烈的眼神更亮了,像两团火焰在燃烧。
“你和大傻子息壤……你认识它?”寒冰真灵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认识到什么程度?”熊烈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它和你,究竟谁更厉害?”
空气瞬间绷紧,像一根即将崩断的弦。
“我说我更厉害一些,大人信吗?”
寒冰真灵眨着那双清澈得能映出人影的大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一丝期待。
熊烈只是盯着它,不言不语,像在掂量这句话的分量。空气在这一刻凝住了,连风声都停了。
寒冰真灵等了片刻,见熊烈依旧沉默,肩膀微微垮了下来,像被戳破的皮球。它叹了口气,小声嘀咕:
“算了……要不是它智商有问题,那个大傻子息壤,应该比我厉害多了。”
话一出口,它自己也愣住了,像是不小心泄了什么秘密,眼底闪过一丝懊恼与慌乱。
“如果带上大傻子,我们去夏炽阵救小白,会有几分成功几率?”熊烈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啊!”
寒冰真灵猛地一怔,整团冰蓝的灵体都在微微颤动,像被突然丢进沸水的冰块。它不明白,熊烈的脑子里怎么会蹦出这种匪夷所思的想法。
“我们……带不走它的。”
它艰难地组织语言,声音里带着迟疑,“它好像丢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傻的。”
熊烈的目光微微一沉,缓缓吐出一句——“它丢了魂,在我这。”
空气瞬间凝固。
寒冰真灵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熊烈,仿佛在确认这句话是不是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