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二圣女娇喝一声,双足轻点地面向前跃去,她们单手执剑,剑尖直指前方,黑衣人见状,亦是以剑相迎。刹那间,三人剑锋相对,真气激荡,立时在黑夜中划出三道剑弧。
虽然圣女剑法迅疾凌厉,然与黑衣人相较,却逊色不少。只见黑衣人剑法飘逸,一招‘花前月下’,剑身陡然一转,真气如环,流转不息,她手腕轻摆,恰似游龙戏珠。之下道道剑影,两名圣女心下大骇,不过十招,手中长剑竟被黑衣人剑气所牵引,脱手而出,‘当啷’一声落于地上。二女身形脚步虚浮,终是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黑衣人长剑一振,剑尖如毒蛇吐信,直指两名圣女的前额。
黑衣人嘴角勾起一抹讥诮之笑,冷冷道:“我本以为宫庄练《葵花宝典》,必人人为绝世高手。岂料你们为求武功精进,竟不惜自毁根本,如今一见,你们功夫未成,身子却残,真是令人嗤笑。”
一名圣女嗔道:“你乃何人,竟敢肆意对我等评头论足、指指点点耶?值此夜深,你竟擅自闯入此地,究竟是何居心?”
黑人道:“我就是宫庄的少夫人。方才你们于暗处蜚短流长、妄议我的是非,我可都听到啦。你们身为宫庄圣女,本应恪守本分、谨言慎行,然你们竟在此肆意嚼舌、碎嘴多言,你们可知罪?
我爹爹虽遭张毕德所害,然我绝非柔弱可欺的女子。你们且回去告知那张毕德,弑父之仇,我必铭记于心,定当寻机报之。”
两名圣女吓得跪倒在地上,一人连忙磕头,说道:“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少夫人,还请夫人恕罪。”
见这两名圣女怯弱的样子,那黑衣人于幽微处隐约透出一抹笑意。俄而,其身形微动,如灵燕轻旋,她足尖轻点,旋即转身一跃,便隐没于沉沉夜幕之中。
是日,于葵花阁内,华灯初上,上杉石双手交叠于胸前,神色肃穆,昂然立于堂之正中,目光灼灼,直视张全德,问道:“张庄主,你可想明白了吗?我大日帝国锐不可当。若挥师西进,纵使宫庄神通广大、能耐非凡,亦难与我一国雄师相抗衡。前番庄主命我寻觅《葵花宝典》,我已遣人将此事奏禀于天皇陛下,陛下同意我大日本军为庄主寻此宝典。然至今庄主竟无丝毫酬谢之意,恐怕...若此事为天皇所知,以为庄主故意敷衍搪塞我们,届时日本大军压境而来,休怪皇军不念情面。”
此前,张全德正端坐于堂中,手持热茶,轻啜慢饮,神色悠然。闻听上杉石此言,他忽地放声大笑,旋即霍然起身,昂然道:“我此生纵横江湖,从未有人敢以言语相胁。虽日本军已据华北之地,然你莫要忘了,政府军已然渡过黄河,阻断你们的西进之路。你们若想在西北之地兴风作浪、除非日本军长了翅膀飞过来,否则,休想得逞。”
上杉石道:“我听闻历代庄主为修习《葵花宝典》,不惜大开杀戒,屠戮多人。庄主此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竟与我日本武士道精神如出一辙。天皇特遣我跋山涉水、远渡重洋至此,便是看中庄主豪气干云的非凡气概,想和张庄主交个朋友,共谋大业。”
见张全德默然不语,上杉石略一沉吟,复又续道:“二十五年前孙文先生在汉阳革命,多得日本黑龙会德鼎力相助。我听说庄主曾趁此机会将令弟从皇宫之中救出。如此说来,张庄主与令弟团圆,实乃大日本帝国的功劳。
再者,我知道张庄主为寻《葵花宝典》,于传令大典之上,赠予我黑龙会诸多黄金与黑膏。我们两家交好二十多年,依我之见,张庄主不妨将宫庄迁至日本,加入中国同盟会。到那时,有黑龙会为庄主撑腰壮胆,不但可助庄主寻得《葵花宝典》,更可使庄主坐拥黄金如山、美女如云,享尽人间荣华富贵。”
张全德摆了摆手,神色淡然,说道:“上杉先生盛情厚意,老夫铭感五内,然老夫若贸然赴日,恐劳烦天皇为老夫兴师动众、耗费民财,老夫于心难安,实难从命。还望上杉先生归去后,代老夫向天皇转达,其美意老夫心领。待老夫寻得《葵花宝典》,定当恭迎天皇驾临西北,设宴款待,以尽地主之谊。
老夫已在庄北觅得一处清幽静谧之所,环境宜人,这几日,上杉先生可安心居于那里,静享闲适。”
上杉石正欲启唇再言,张全德复又摆手示意,神色略显不耐。此时,一旁的圣女款款上前,将上杉石轻轻挡住,盈盈施礼,说道:“今日庄主劳顿,身心俱疲,还望先生体谅,改日再访吧。”
上杉石面色一沉,鼻中冷哼一声,似有不悦,旋即拂袖转身,径自离去。
这时张毕德自屋后踱步而出,他拱手问道:“爹,此人性情乖张,全然未将我宫庄放在眼中,您为何令我拜他为师?”
张全德道:“东瀛倭寇狡黠奸诈,诡计多端。他以为我久居深山,不谙世事,不知中国同盟会与黑龙会早已分道扬镳、势同水火。此次日本天皇妄图以美言相诱,引我入彀,伺机吞并我宫庄,实乃异想天开!
我令你拜此人为师,一则因上次你比武败于其手,我已许诺拜师之事,若叫外人知道我张全德言而无信、说话出尔反尔,我宫庄颜面何存,又岂能在江湖中立足?再者,你可趁拜师的时候,代我暗中留意此人的行踪。那些日本人非江湖中人,行事不讲道义、毫无规矩,此人心怀叵测,不可不防!”
张毕德拱手一拜,微鞠道:“爹,我懂了。”
他拱手别过张全德,缓步出葵花阁。然未行数步,忽见巡夜的二名圣女踉跄而来,神色仓皇,自堂前匆匆而过。
张毕德见此二人神色异常、举止乖张,心下生疑,便高声唤住,问道:“你二人本应在庄东巡夜值守,缘何至此?所为何事?”
其中一圣女喘息稍定,急道:“少庄主,今夜我二人巡于庄东,忽见一个黑衣人,近前细察,竟是少夫人乔装改扮。少夫人说...”
“她说什么?”张毕德面色骤变,猛然伸手,揪住圣女衣领,厉声喝问。
圣女战战兢兢,答道:“少夫人武艺超凡,我等不过十招,便倒于她的剑下。少夫人说,她绝非柔弱可欺之辈,弑父之仇,她必报无疑。但属下认为少夫人并非绝情之人,只是怒气未消,说了些狠话,我看...少主或可前去劝劝夫人,赔个不是吧!”
张毕德神色稍缓,松开圣女的衣领,嘴角微扬,浅笑数声后道:“黎儿竟有如此手段,倒也出乎我的意料。也罢,让她在寻思堂过段安稳日子,待她怒气稍平,我再前往寻她便是。”
上杉石自葵花堂辞出后,径往庄外行去。行至一株松槐旁,时已夜幕低垂,万籁俱寂。忽闻树上枝叶簌簌作响,一人自树上跃下,单膝跪地,恭谨禀道:“禀大人,黑龙会的朝香刚已抵丰台。接天皇密令,准备向鲁北进军。”
上杉石闻之大惊失色,急问道:“怎么可能?帝国军适才掌控华北,缘何止步不前呢?”
信使垂首答道:“禀大人,帝国军准备兵分两路,一路于近期攻打西安,而另一路南下金陵,难道这两件事情与《葵花宝典》有关?”
上杉石大惊:“不可能,天皇何以为了一本破书,如此兴师动众?”
信使回道:“朝香刚负责南下进军之务。然以属下观之,此人徒有勇力,而无谋略,且好色成性,形貌痴愚,恐难当此重任。”
上杉石负手踱步,神色凝重,片刻后道:“天皇素来对派遣军直接发号施令,今次竟动用黑龙会,这...着实令人费解。”
信使神色恭谨,回道:“日本视中国人如羔羊,以为其软弱可欺。孰料在丰台,帝国军竟遭土军奋力抵抗,其势不可小觑。天皇忧心南下之路阻碍重重,故欲令黑龙会出面干涉,以打压当地土军的势力,为后续进军扫清障碍。
金陵是中国的首都,天皇派军攻占实属意料之中,不过...西安...属下实在不解...难道...?”
上杉石道:“天皇大人做事一向神秘莫测,不过朝香刚天皇竟然委托朝香刚这个废物去找宝典,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信使面露忧色,说道:“大人,黑龙会会主之位本来就是您的,若不是朝香刚...”
上杉石摆了摆手,不叫他再说下去,良久后,他缓缓问道:“前番我令你探查的事,进展如何?”
信使连忙回道:“果然如大人所料,二十五年前的马和现身宫庄,遭张毕德暗害身亡。他的女儿已携宝典投靠了西北红军。前几日,宫庄圣女奉命外出寻觅,属下暗中留意,恰逢其踪迹,将那圣女擒获,现囚于庄外五里的石洞中,听凭大人发落。”
上杉石惊问:“西北红军?
他思索片晌后道:“我们勿要打草惊蛇,你把那圣女放了,就说抓错了人。我即刻赶往甘肃一趟。你留在宫庄,监视张全德的一举一动。”
信使领命,拱手一拜,转身离去。
当夜,月隐星藏,那黑衣人将巡夜的圣女击败之后,悄无声息间回到寻思堂。至屋前,缓步入内,将身上黑衣徐徐褪下。
此时,雪有黎从内室走出,一把拉住那黑衣人的的手,急切问道:“楚寻姐姐,事成如何?那些人可曾怕了你?”
楚寻摘下黑面纱,戏谑道:“怕了怕了,那些人见了我这副模样,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往后啊,我便时常出去吓唬她们一番,如此一来,即便妹妹不习武艺,亦无人敢欺辱于你。”
雪有黎笑靥如花,赞道:“果然还是姐姐聪慧过人,只是姐姐代我出面,究竟要到何时方休?”
楚寻道:“张毕德虽为凶手,害你父亲性命,然我观他对你,似有几分真心实意。如今他自知理亏,行事必会收敛,断不敢再轻举妄动,妹妹可暂且安心。只是妹妹不通武艺,若欲报此血海深仇,谈何容易?报仇之事还需从长计议,另寻良策。”
雪有黎端坐在床榻之上,垂首低眉,眸中似有清泪泫然欲滴,泫然之态,令人心生怜惜。
楚寻见之,心下不忍,轻启朱唇:“妹妹休要如此伤怀,须知善恶到头终有报,此笔血债,姐姐定当为你讨回公道,以慰令尊在天之灵。”
雪有黎心神一震,忽地‘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泣声道:“姐姐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愿结草衔环,以报姐姐之恩。”
楚寻大惊失色,急忙以双手搀扶:“妹妹何须行此大礼?妹妹乃张毕德的正室夫人,身份尊贵。即便日后张毕德纳妾于我,按礼数,我亦当尊妹妹为主母,唤你一声夫人。若叫张毕德见妹妹跪我,那他又要把我赶出去了。”
雪有黎缓缓起身,然神色倦怠,身形未稳,忽地蹙眉掩膺,似有异物梗于喉间,她手扶桌案,面色凄恻。
楚寻大惊失色,急切问道:“妹妹,你怎么啦?莫非适才下跪,伤了筋骨?”
雪有黎轻摇螓首,幽幽道:“姐姐何出此言?我非那等养尊处优的富家千金,身骨岂会如此羸弱?不过近日偶感疲乏,时有恶心罢了。”
楚寻复又问道:“莫非西北之地天寒地冻,妹妹受寒侵体,以致如此?”
雪有黎轻叹一声:“我自幼生于深山茅屋之中,那处气候较此更为严寒,亦未曾见我如此娇弱。想来定是爹爹离世之后,我日夜思念,哀神过度罢了。”
楚寻忧色更甚,起身唤道:“七葵,七葵!”
时此七葵正立于门外,闻楚寻呼唤,连忙应声而入,跪于楚寻身前,恭敬问道:“楚姑娘有何吩咐?”
楚寻神色凝重,吩咐道:“少夫人身体有恙,你速去请郎中前来诊治。”
七葵领命,起身疾步而出。
不过一会儿,七葵引庄中的郎中魏升步入堂内。魏升其祖曾为御医,医术精湛,不仅擅治风疹诸般皮肤之疾,且于驻颜养颜之术亦颇有造诣,声名远播。
魏升入内,见榻上的雪有黎,其面色红润,神采奕奕,似无病痛之态。魏升不敢怠慢,近前拱手,恭谨言道:“少夫人安好,老朽精通岐黄之术,愿为夫人诊脉。”
雪有黎轻轻颔首,将玉腕轻伸于榻边,静待郎中诊断。
魏升于榻旁坐定,取脉枕置于雪有黎腕下,他闭目凝神,以三指轻搭其脉。少顷,其眉间微动,似有所感,复又凝神再诊。须臾,魏升起身,再作一揖,神色恭谨:“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脉象滑利,如珠走盘,此乃喜脉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