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更斯湖的晨雾如鲛绡漫卷,乳白的纱帐掠过湖面时,将粼粼波光揉成万千银鳞,在初升的朝阳下折射出碎钻般的光芒。坦霜使者泰马尔褪去绣金缎面外袍,露出苍白精瘦的脊背,肌肤上贵族特有的蔷薇色纹身若隐若现,随着纵身跃入湖水的动作荡开涟漪。
“泰马尔,当心水妖把你拖去做新郎!”船头的卡萨?普帕姆挥动雕花桦木桨,独木舟如灵巧的刀鱼划过水面,惊飞了栖息在芦苇丛中的蓝蜻蜓。这位普帕姆族首领的鱼皮裙由七十二片鳄鱼鳞缝制而成,在阳光下泛着闪烁的幽光,腰间悬挂的骨哨随动作轻响,发出海螺般的呜咽。
“缠住我的怕是比水妖更贪婪的蚂蟥。”泰马尔甩着湿漉漉的栗色卷发爬上驳船,麻纱裤紧贴修长的大腿,勾勒出小腿上蜿蜒的蛇形刺青,那是坦霜贵族成年礼的标记。他弯腰挤压裤管,水珠砸在斑驳的甲板上,在老旧的木板上积成蛛网般的水洼,“你们乔玛人不是擅长与水妖共舞吗?”
卡萨?普帕姆爆发出震耳的笑声,惊起群雪白色的白鹭,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芦苇荡,如同一朵朵飞溅的浪花:“水妖只吞噬贪心的灵魂。而且你身上散发着金子的味道,连蚂蟥都喜欢你!”他挥手示意族人调转船头,带着泰马尔和他身后那几十艘驳船向湖岸边划去。
塔布提岸边的乔玛部落笼罩在氤氲的水汽中,数百间草屋错落有致,芦苇屋顶在晨风中起伏如绿色的波浪。托拉姆港的商人支起五彩斑斓的帐篷,玻璃珠串与珊瑚项链在阳光下爆发出彩虹般的光晕,引得沼泽女人们笑逐颜开,铜铃般的笑声混着湖风送来的咸腥味扑面而来。男人们则赤裸上身,古铜色的脊背淌着琥珀色的汗水,正用骨刀熟练地剖开鳟鱼,粗盐粒洒在鲜嫩的红肉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站在船头的泰马尔望着乔玛部族鳞次栉比的新建草屋,泥墙上还粘着新鲜的香蒲草,空气中弥漫着生泥与树脂的混合气息,不禁感叹道:“图塔的部族像雨后的睡莲般壮大。”
“很多散落人都来投奔图塔,在他的部落里安全,不过谁不想在安稳里扎根?毕竟现在到处是巫蛊之人、之事。”卡萨?普帕姆叉腰而立,胸前的鳄鱼牙项链随呼吸轻晃,“这就是别处没有的珍宝。”他眨眨眼,目光落在泰马尔膝头鼓胀如怀胎母兽的鹿皮袋上,“金沙换铁器,巫药换平安,来乔玛家能换安稳,各取所需罢了。”
泰马尔跳到岸边,走近商人们的货摊,指尖拂过块猩红的撒布莱梅织锦,劣质染料的刺鼻气味混着沼泽腐叶的腥甜,令他精致的鼻翼微微皱起道:“真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他低声道,视线扫过商人们腿上干结的褐色泥浆,“不过也是辛苦之事!”
“只是靠辛苦?”一名刀疤脸商人突然压低声音,警惕地瞥向四周,“您可知道多少人葬身在运货路上?上个月,三艘载满海盐的驳船在‘叵舫独’水域离奇失踪,连船带货物都被湖底的怪物吞得干干净净,而且不是谁都能踩着泥撬驮运货物,而且是冒着被泥潭吞没的危险。”
泰马尔看着这几个商贩,低声道,“港口瘟疫严重吗?”
几个商贩同时扭过脸,警惕地看着泰马尔这个带着贵族气质的坦霜男人。
泰马尔正要追问,身后突然响起低沉的呼唤:“兄弟,你来了!”
泰马尔转过身,才发现图塔·乔玛已经站在自己背后,急忙将手放在胸口弯腰行礼道,“乔玛安坦,好久不见!”
身着褚布短衣、鱼皮裙的图塔?乔玛随意地摆摆手,朝泰马尔扬起下巴示意:“随我来。”
卡萨·普帕姆与泰马尔紧跟图塔·乔玛,来到了个泥洼处,图塔用手指了指,让个族人掀起的草帘,腐臭的气息如实质般扑面而来,草帘掀开的瞬间,一具绣金制服的尸体映入眼帘——领口的坦霜王室徽记已被食腐鱼群啃噬得残缺不全,腕间的银质手链刻着敕珊家族的名字缩写。“库普兰河漂来的。”图塔用标枪挑起死者的衣袖,露出小臂上的贵族族徽刺青,“你们王的近侍。”
泰马尔的脸色骤然惨白如纸:“情况确实不太好,王上波阿力花·敕珊已经准备迁往萨姆城,有很多人在逃亡!”
图塔?乔玛盯着泰马尔这位坦霜使者的眼睛,冷冷:“能让坦霜铁骑闻风丧胆的,恐怕不止是疫病。”
“厄姆尼人。”泰马尔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仿佛在撕裂一枚毒牙,“他们的舰队封锁了入海口,军团也如蝗虫般啃噬边境。王上说…萨姆城是最后的中兴之地。”说罢径直走到岸边的驳船边,用力扯开黑色油毡布,成捆的弯刀和矛尖露了出来,刀柄缠绕着简易的的水牛皮绳,却在绳结间穿插着祈福的珊瑚碎粒。
图塔?乔玛走上前,粗糙的掌心抚过这成捆的武器道:“还有多少?”
泰马尔手指着库普兰河的方向,“后面还有几十船,全部给你。”
图塔?乔玛沉思片刻,突然笑笑,好似带着些疑惑道:“波阿力花·敕珊如此绝望?”他抬头望向雾霭沉沉的天空,一群雁鸭正排成人字形掠过,翅膀拍打出“扑棱棱”的声响,“萨姆城应该能守个十年八年的,以后找机会反攻吧。”
泰马尔踩着沾满露水的灯芯草凑近图塔?乔玛,靴底碾碎草茎发出“咔嚓”轻响,混着远处水鸟的低鸣。“波阿力花?敕珊需要您。”他压低声音,“查理尼二世和一些人正觊觎盐山,想趁火打劫抢夺盐山和萨姆城。”
图塔?乔玛拧着手中的鱼骨标枪,眯眼望向远方如同呢喃般道:“让我牵制查理尼二世?你们腾出手来对付厄姆尼人?”他的目光扫过晾鱼架上的熏鱼干,嘴角似乎扯出抹讥讽的笑,“穿着鱼皮裙的沼泽人人对抗铁甲方阵?”
“我们会送来精铁鳞甲,”泰马尔急切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舌尖尝到湖风带来的咸涩,“还有黄金、岩盐、百炼刀剑。王上承诺派军团官员,教你们族人使用弩机。”
图塔?乔玛沉默片刻,带着泰马尔来到搭有凉棚的先祖石前,随即将标枪插入泥地,接过族人递来的雪鱼,骨刀切开鱼肉的“嗤啦”声中,珍珠母般的鱼肉绽露出来道:“尝尝这库普兰河的细鳞雪鱼。”说着向紧跟来到身边的泰马尔递去片裹着雪青叶的鱼肉,“初尝腥苦,后味回甘,不像人生...”说着抬头,瞳孔里映着泰马尔绷紧的脸,“苦到尽头可能仍是深渊。”
泰马尔用图塔递来的雪青叶裹住鱼肉放在嘴里,心不在焉地机械地咀嚼着鱼肉道,“很甜,实在是难得的美食。”说着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孩童身上。他们在泥沼里追逐,脚踝的贝壳串发出“叮叮”脆响,腰间系着用鲨鱼牙雕刻的护身符。“在您治理下,鲁姆图人真是舒适。”他咽下鱼肉,喉咙却发紧。
图塔·乔玛抬起头,扫了眼不远处嬉戏的孩子们,突然面无表情道,“湖面平静,但可能下面会恶浪翻滚。”声音突然低沉,“听说查理尼想重启‘断喉大坝’。”
泰马尔略感意外地盘腿而坐,凑近低声道:“您也知道查理尼二世想再次封堵大坝和盐道?”
图塔?乔玛沉默地凝视着泛着幽绿光泽的先祖石,那抹绿光如远古神灵的眼瞳般深邃。他缓缓屈膝跪下,膝盖陷入湿润的泥沼,双手郑重地按在刻满古老符文的石面上,额头低垂,鱼皮裙上的鳞片随着呼吸轻颤,仿佛在与冥冥中的先祖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寻求来自远古的智慧指引。
良久之后,泰马尔似乎有些失去耐心般深叹口气,刚想起身离去,突然湖畔突然传来声女人的尖叫,只见名少女被四名衣着华丽、身材高大的伯尼萨男人拖着来到先祖石凉棚近前,为首的伯尼萨男人薅起揪着身边鲁姆图少女的头发,她发间的贝壳串饰被扯得“哗啦”散落在地。“你们的头人在哪?”这名伯尼萨男人踢翻陶罐,鹰嘴豆滚在图塔?乔玛面前,“我们是迪比特的盐税官,本来在清泉口查验税卡,但这个畜生冒犯了我,我要将她带走,去清泉口剥皮示众!”
图塔?乔玛再次朝着泛着神秘幽光的先祖石深深跪拜,脊背绷直如张满弓,鱼皮裙上的骨饰随着动作轻响。他缓缓抬头,目光如淬了冰的鱼骨标枪,扫过几名满脸跋扈的伯尼萨男人,挥手示意蠢蠢欲动的族人们退下,面无表情道:“你们打算付出多少?”
“我们付出多少?”税官们爆发出刺耳的哄笑,为首者狠狠扯着少女头发甩到地上,迈步逼近图塔?乔玛,低头口喷唾沫怒道:“多少钱?你想让我们用铁器还是盐块付账?别他妈忘了,老子是你们的税官。”说罢用指头狠狠戳着图塔?乔玛看似瘦弱的胸口。
图塔?乔玛却冷冷道:“你们要付出什么,来补偿刚才对我族人的不敬!”
旁边名络腮胡伯尼萨男人惊讶地打量着这个比自己矮一头的沼泽人,好似强忍怒气般道:“别废话,有人说你们在塔布提沼泽盗采金沙,而且通过金沙驿道非法购买军械,我们还需要带走几个罪犯。”说完打量着泰马尔道,“这个家伙是谁?看样子像坦霜细作!”说罢刻意摸着腰间那装金饰银的短剑,其他同伴也将短剑拨在腿前做出威胁状。
泰马尔看着这几个盛气凌人的伯尼萨盐税官,将手背到身后,抖动袖子将把弯月匕首甩到手中,满脸堆笑道,“几位大人老爷,我们是托拉姆港的良商,来此采购灯芯草编,尤其那些精美耐用的花席和箩筐,在港口销量很好。”
几名伯尼萨盐税官转身望向岸边,十几艘盖着油毡布的宽体驳船正停靠在浅滩,船沿吃水线压得极低。为首的税官眯起眼,疑惑地打量着泰马尔攥紧的袖口道:“灯芯草能把船压成这副模样?”他朝驳船扬了扬下巴,“让开,老子要验货。”说着迈步想要上前查看。
咸涩的风卷过红柳丛,图塔?乔玛赤足立在泥泞中,古铜色的脊背映着正午的烈日,腰间悬挂的鱼骨匕首随着呼吸轻轻晃动,鳞片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青芒,望向那几名皮裤紧衫的伯尼萨盐税官道:“现在离开,你们刚才欠的就算了。”图塔的声音像被晒干的胡杨木,低沉而粗糙,随即再次挥手摒退那些蜂拥而来的乔玛族人。
“哈哈哈!” 为首的税官转身时,腰间的鎏金酒壶撞在剑柄上,发出清脆的 “当啷” 声,其他三名伯尼萨人同时拔剑,精钢剑刃在夕阳下泛着冷冽的青白,剑锋划破空气的 “嘶嘶” 声中,他们呈扇形将图塔?乔玛围在中央道:“你和这几个臭烘烘的翘奇,都得跟老子走,不然我们的铁甲军会把你们的破部落烧得连灰都不剩。”
图塔·乔玛哼了声,无所顾忌地伸手想拿插在地上的鱼骨标枪,身后一个盐税官趁机举剑砍向他的胳膊,谁知图塔轻快地缩回手臂,等对方的剑落空,又快速抓起标枪向后反刺,扎入偷袭者的脖子。
“宰了他!”剩下三人同时怒吼,剑光如暴雨般袭来。图塔·乔玛足尖点地后撤,泥水在脚踝处卷成微型风暴,第一剑擦着他肋下掠过,划破了粗麻短衣。第二剑刺向前胸时,他已将标枪横向挥出,三棱形的鱼骨枪尖划过三张惊恐的面孔 ,三个人同时捂住血肉模糊的面门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而图塔·乔玛标枪尖端如毒蛇吐信般再次刺出,依次点中三人咽喉。最后一名盐税官的剑刚举到半空,便看见同伴们捂着喷血的喉咙倒地,瞳孔里映着图塔?乔玛毫无波澜的脸——那双眼睛像戈壁深处的古井,幽深而冰冷,而这个沼泽人首领轻吟道:“折算你们的补偿!”
“扑通”——长剑坠地的声响惊醒了呆立的马泰尔。他望着图塔·乔玛将标枪重新插回泥泞中,枪头的血珠顺着骨刺纹路缓缓滴落,在黑褐色泥泞中洇出深色的花。
看得直发呆的马泰尔缓过神来,看着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依旧是那么心平气和的图塔·乔玛,惊出声道,“名不虚传!”
图塔?乔玛双足陷入温热的泥沼,盘腿坐在浸透露水的灯芯草上,指尖摩挲着鱼骨标枪粗糙的握柄,垂首道:“这些人不是盐税官,是远处来的杀手,若不及时处置,恐会殃及族人。”
“杀手?”泰马尔的眉峰在暮色中拧成细结,靴底不经意间碾碎了一只误入的萤火虫,淡绿色的荧光在泥沼里洇开,宛如一滴转瞬即逝的泪。
图塔·乔玛缓缓抬头,望向横七竖八的几具尸体道:“他们贴身穿着软锁甲,是专门来找我的,不管巨石城还是迪比特,还没有白皮人敢来我这里如此造次。”
泰马尔用靴尖挑开名死者染血的亚麻衫,看着里面在细密的网格银灰锁甲,诧异道:“查理尼二世雇佣的?”
“也可能是曾经占据库普兰河的那个人...”图塔·乔玛依旧面无表情道,“铁格·瓦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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