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那日,李桃花带着一车年礼赶去沙垤村。
一路上,李桃花喋喋不休地念叨着李子安刚出生的儿子。
“转眼间,子安都有孩子了,我都是当姑婆的人了,老了老了。”
“爹娘四世同堂,好福气啊。”
“是啊,前几日忙,子安媳妇生娃,我这个当姑姑的都没去,幸好早就把小金锁打了。”
林小满听了一路,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心想小孩子有啥好惦记的,她可是看着立冬长大的,也就那样。
可惜在见到李子安儿子那小小的一团时瞬间打脸。
被襁褓包着的小小一团,只露出一张小脸。
出生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多日,脸长开了,白白嫩嫩的,李子安的小翻版,特别是嘴巴,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娃娃的名字还没取,如今还只有一个小名,唤作壮壮。
当初四个儿子取名都是就地取材,随便取的。
到了孙辈,李忠开始谨慎了,取的都是安、茂、顺、成这些寓意好的。
等到了曾孙辈,李忠更谨慎了,早就开始琢磨该取什么名字。
结果吧,几个月下来,思来想去,没找到合适的。
林小满觉得名字就是个代号,只要别叫狗蛋、牛蛋这种听了就想笑的名字。
“壮壮啊,你果然和你小名一样,长得真壮实。”林小满用食指勾着壮壮的小手,时不时逗一下。
林小满意犹未尽地放开壮壮的小肉手,“阿娘,你不是给壮壮准备了金锁?”
李桃花光顾着瞧壮壮,礼差点忘了送。
林小满一说才想起来,金锁还没拿出来。
她从随身的袄子里一掏,掏出一个小布袋,里三层外三层的拨开,露出一只金灿灿的小金锁。
金锁两面都有雕花,一面刻着福字,一面刻康字,寓意福气满满,健康和顺。
“子安媳妇,这是给壮壮的出生礼。年前正是作坊最忙的时候,正巧脱不开身,现在给壮壮补上。”
“大姑,这可使不得,金锁太贵重了。”子安媳妇受宠若惊,金锁,可值钱了。
她娘打了一对银镯子都花了好几两银子。
这金锁花纹精致,瞧着不像是镇上打的,肯定是县城那里的好货。
一个金锁,少说都要二十两。
太贵重了,不能收。
李山媳妇瞧着金灿灿的金锁,眼睛都瞪圆了,“桃花,你可真是的,金锁这么贵重,哪能给壮壮啊!”
李桃花笑着道:“金锁个头小,值不了多少银子。嫂子你瞧金锁上的纹路和字,寓意多好啊,快给壮壮戴上。”
李山媳妇压根没想过小姑子出其不意竟然送金子。
“使不得使不得。”
李山媳妇压低声音,“桃花啊,你有八个侄子。”
言外之意,就算一人只生一个,就有八个金锁。
一人生两个,就是十六个金锁!
那得多少钱啊!
李山媳妇都不敢想。
“大嫂,这些年三个哥哥劳心劳力帮衬我都记在心里,如今作坊越开越大,以后用到哥哥嫂嫂的时候还多,我还想哥哥嫂嫂们继续帮我呢!除非嫂子有大孙子不想帮我干活了。”
“怎么会,壮壮由子安媳妇自己带,我肯定你去那里干活啊。你不知道,咱村里多少人羡慕我干的活,活轻松,钱又多。”
“这话说的不对了,那是他们没亲眼瞧你干活,没一步是清闲的。”李桃花把金锁往壮壮手里一放,壮壮竟然破天荒抓住了。
李山媳妇想去拿,没成想臭小子力气还挺大,拽着不放。
“嫂子你别弄疼壮壮,看来小金锁和壮壮有缘。”
李山媳妇不敢使劲,小孩子细皮嫩肉的,真弄红了她也心疼。
“壮壮,金锁是你姑婆送的,等你长大了要孝顺姑婆,知道不?”
小孩子什么都听不懂,也没到能抓着东西往手里啃的年纪。
一番下来,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了。
出生十多天的孩子正是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时候,没一会,壮壮就捏着金锁呼呼大睡了。
桃花娘看着重孙越看越欢喜,“壮壮不知道像谁,是个小财迷。”
李忠也道:“是啊,抓着小金锁不放,看来知道小金锁值钱。”
金锁拿不出来,只能收下,李山媳妇去灶房拿了炒货招呼大伙。
又让子安媳妇带着孩子好好休息,看好孩子手里的小金锁,等孩子放手,马上把金锁收起来。
值钱的东西,在孩子身上戴一会沾沾喜气后就要收起来。
——
初四一到,林惊蛰和林大柱的两个孙子一起去谢辞安书房学习。
上林村村尾时不时传出少年辩论声。
村民们听不懂,可架不住他们爱听。
听着听着,似乎心里都觉得有劲。
林大河闲来无事,早早地去村学指导小童认字。
正式开学,得等到正月十五之后,在此期间,村学不收束修。
原本只有去年交了束修的孩子来读书,一听不收钱,村民纷纷把家中的男娃送来了。
甚至有两户人家把才学会走路的孩子送来,在村学门口放下就走。
主打便宜不占是王八。
林大河好说歹说,村民却非得占便宜,说什么都不把孩子带走。
这一刻,林大河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孩子离了父母哇哇大哭,林大河哄不好,招来狗蛋几个,让他们哄。哄了老半天,哭声是停了,可小孩趴在地上不肯起,抽抽搭搭在地上撒泼。
村学一片鸡飞狗跳。
别说教书了,林大河连坐着都觉得头皮隐隐胀痛。
他找到林大柱,林大柱知道后,亲自到村学把两个孩子接了送回去,劈头盖脸地把孩子父母骂了一通。
最后走了还气不过,回头呸了一声,“人在做天在看,什么便宜都占,还真亏你们想得出。”
林大柱出马,没有人敢乱送孩子了,村学又恢复了朗朗读书声。
初八来作坊上工的外村人听见读书声停下脚步看了良久。
“娃娃们念的真好。”
“有了村学,上林村不一样了啊!”
众人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直到很久以后,他们想起来,才知道这一刻心中涌起的是希望,是蓬勃向上的朝气。
转眼过了正月十五,村学又多了五个来读书的小童。
两个上林村的,两个下林村的,还有一个是李竹的小儿子李子宁。
但无不例外,他们家中都有大人在林家作坊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