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空间,有种难以的熟悉之感。
涅拉尔心念一动。无需言语,额顶的群王冠冕上,那代表记忆与无间的神华骤然亮起,像是在平静水面上投入两颗石子,荡开一圈圈无形无质、却足以扭曲现实感知的时空波纹。
这波纹瞬间穿透了即将闭合的石门,笼罩了那个狭小冰封的房间。
时间,在此刻被短暂地拉伸、折叠。
隔着时间的缝隙,那扭曲的光线,涅拉尔(或者说,他与希芙共同凝聚的时空感知)看到的景象陡然变化:
不再是一团金色余烬而是一截断木。
一截看似普通、却透着难以言喻古拙气息的木头。它约莫一尺长,表面布满天然的、如同火焰灼烧过的扭曲纹理,却并非焦黑,反而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暗金色泽。它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光芒,光芒中流淌着
黄金与癫火的气息。
那是梅琳娜登天之前,留下的最后具象,也是她交给涅拉尔的,唯一的“委托信物”——焚烧于火焰大锅的“引火之木”。
就在此刻,时空的涟漪再次触及了这截木头,它的光芒微微一闪。
下一刻,景象如同水波般荡漾、重叠。
涅拉尔的意识被强行拉远、穿透了厚重的岩层与时光的尘埃,落向莫名熟悉的地方还是此地,但已经不是原有的时间线,房间场景模糊,唯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清晰无比。
那是一个女孩。
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年纪,穿着简朴的白色麻布衣裙,赤着脚。她有着柔软的浅金色头发,梳着乖巧的发辫,小脸带着孩童的稚嫩。
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却异常沉静,如同映着星空的古井,过早地失去了纯粹的童真。
小梅琳娜。
她正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面前摆放着的,赫然正是那截散发着温润暗金光泽的木头!
黄金树的枝丫,亦是其一部分。
小梅琳娜伸出小小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敬畏,轻轻抚摸着木头上的火焰纹路。她的指尖在触碰到纹理的瞬间,微微颤抖了一下。
就在这一刹那!
时空的涟漪在此刻达到共振的顶峰!过去与未来,以当下的他们为媒介,彼此交融。
通过那截作为锚点的“引火之木”,本就是他的象征,涅拉尔与希芙的时空权柄,将两个相隔遥远时空的点——冰封升降梯夹层中的木头,与幼年梅琳娜面前的木头——强行联结!
小梅琳娜抚摸木头的手指猛地僵住!
她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双沉静得过分的眼睛骤然睁大,瞳孔深处,不再是倒映周围的景象,而是被汹涌的、来自未来的画面彻底淹没!
她看到了“火”
熊熊燃烧的火焰大锅,沸腾的赤金火焰扭曲着空间,散发出焚尽一切的恐怖威能。
一个穿着褪色旅行斗篷的、模糊却让她灵魂悸动的女子身影, 正平静地、义无反顾地走向那口沸腾的大锅。
那女子回头一瞥,兜帽下露出的,赫然是她自己——长大后的、眼神疲惫却无比坚定的——容颜!
最后,是那截木头,被一只看不清面容、却带着决绝气息的手,投入了火焰大锅的核心!木头瞬间被点燃,化作一道璀璨的金色火流,融入那焚天的烈焰之中!而那个“她”的身影,也在火光中化为点点光尘……
“啊——!”
一声短促、尖锐、充满了极致恐惧与明悟的童音尖叫,穿透了时空的阻隔,在涅拉尔和希芙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小梅琳娜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小小的身体猛地向后倒去,蜷缩在地上,剧烈地颤抖着,双手死死抱住头颅。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也砸在她面前那截安静悬浮的、此刻却仿佛燃烧着未来火焰的木头之上。
她的“目睹”完成了。
其代价是一只眼眸烙下了火焰的印记。
不是目睹抽象的火焰,而是目睹了自己注定投身其中、化为柴薪的终局!目睹了那截木头被焚烧的命运!这跨越时空的、由自身未来信物引导的“预见”,就是她宿命中必须经历的“目睹投身之火”!
在经历痛苦之后,她反而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这不大的空间。
“原来如此…”希芙的声音在涅拉尔意识中响起,冰冷中带着一丝洞穿宿命的疲惫,“‘目睹投身之火’…并非仪式,而是诅咒。是命运借你我的手,借这截木头,在她灵魂最纯净之时,刻下的烙印。让她知晓终局,让她背负着这份冰冷的预见,走向既定的命运”
随着升降梯的再次继续上升,锁链的呻吟在死寂的黑暗中格外刺耳。
涅拉尔沉默地站在平台上,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额顶的冠冕光芒内敛。
无比压抑,那早已注定的命运
到如今,那来自指头女巫的委托,此刻才真正理解——那截木头,不仅是完成她的遗愿,更是为那个在童年就被迫目睹自身终局的灵魂,画上一个迟来的句点。
所幸
那被强加己身的投身者的命运
是被自己赋予,而非
母亲
……
天幕之外,无垠的星空之中,那混沌的癫火起源之内,璀璨耀眼的女巫,每往前一步,便有无穷的情绪之火向她扑来。
在某一刻,她忽然有所感应的望向交界地,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原来如此,这便是你赋予我的命运”
“那被烧断的命运”
“我接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