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容脸上的口罩被魔法棒激光射中消失的那一刻。
黎问音看清了景容遮遮掩掩的脸,心里一震。
出发来到废校院之前,黎问音有向尉迟权和商量,做一些准备。
其中就包括临时抱佛脚式恶补了一下历史上一些有名的黑魔法师,因为说不好即将遇到的废校生就是谁的再降临,她了解更多黑魔法师的信息,能更好地预防应对他们。
黎问音重点地记忆了一下一些黑魔法师的显着特征和有名的魔法。
其中就包括一位......
“烂脸的魔法师”。
据说那名黑魔法师天生脸部溃烂、样貌奇丑,无药可治,不管是用普通科技整容还是魔法易容,都对烂掉的脸部没有任何效果,起不了作用。
在较为混乱的过去,这名烂脸的魔法师生活在一个并不是非常发达的小城镇里。
可想而知,亲人的嫌弃,街坊邻里的唾骂,无数唾沫星子接踵而来,再加上任何药物都对脸上天生的溃烂起不了效果,他的家人放弃他了,把他扔到了无人问津的废弃烂尾楼,任他自生自灭。
他被唾骂成“废弃楼中的怪兽”、“恐怖的精神病人”。
于是,渐渐的,养成了烂脸的魔法师缄默阴郁抬不起头的性格。
烂脸的魔法师是小镇上人尽皆知的怪兽,遇到就是招惹了晦气,流浪汉可以随意对他踢骂,小孩子顽劣地朝他扔石头,大人不会阻拦。
烂脸的魔法师自己默默捡垃圾,似鬼魂一样一直生活在废弃的烂尾楼里。
一次意外,烂脸的魔法师发现了自己的一个才能。
他对魔药有着惊人的才能。
他可以用并非魔草魔花的普通植物,配制出有魔力的魔药,而且他不需要教程,仿若心有灵犀,天生就知道许多魔药如何配制。
至于这魔力是从哪里来的,便是来自于他自身的黑魔力。
可以用普通植物配制黑魔药的天赋才能。
烂脸的魔法师发现了自己的用处,安静地配了很多很多的魔药。
直到一天深夜。
他泼洒点燃了魔药。
灼烧了一整座城镇。
镇长居民哭嚎逃窜,却根本走不出去燃烧的城镇,城镇内的魔法师们集体焦头烂额地应对,却根本拿这些泼洒的魔药没有任何办法,这座城镇的邻城有人发现,想赶来支援,却根本进不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里面万事万物都在灼烧。
烂脸的魔法师。
杀光了小城镇上的每一个人。
包括把他抛弃的亲人。
烂脸的魔法师毁灭了这个令他痛彻心扉的城镇。
没有人知道烂脸的魔法师的弱点。
因为,在魔药用干,火焰将一切燃尽时,他迎着曙光的暖阳。
烂脸的魔法师当场自杀了。
他毁掉了所有,也毁掉了自己。
痛恨这个他待着的世界,也痛恨自己的出生。
黎问音听到这里时,微愣,询问:“这名烂脸的魔法师名字是什么呢?”
上官煜摇头:“没有记载,仅有的一些寥寥几句,都是以脸部溃烂的怪兽、烂脸的魔法师这样的称呼表示。”
因为他直接杀掉了一整座城镇的居民,一战成名,又因为他直接自杀了,没有办法研究他魔法天赋的弱点。
黎问音有些说不上话,安静了许久没有声。
后来,巫鸦老师告诉她,他恰巧知道一件历史上没有记录的事情。
烂脸的魔法师发现自己的魔药天赋并非完全的偶然。
当时,有一名旅者路过了那座城镇,或许见过烂脸的魔法师,给过他提点。
那名旅者,正是萧语。
——
黎问音静默无声地看着眼泪汪汪的景容。
景容哭哭啼啼地表示时言澈真好,他第一次见到除父母外不是哄骗他,是真的无所谓他面貌的人。
时言澈还怪不好意思,别开视线:“都是朋友了,说这些...怪肉麻的!”
朋友?这词又触及景容的内心了,景容一怔,眼眶中晶莹更盛:“你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谢谢你!”
“哈?”时言澈有点懵。
搞这么郑重,搞得他都有点心虚了,感觉自己的随口一提有点配不上景容郑重其事的感谢。
黎问音目光往下一滑,从景容的脸部滑到他的脖子上。
没了厚厚口罩的遮掩,能看见景容的脖子上挂着一枚平安符状的玉坠。
红绳穿玉坠,很典型的父母送给孩子的礼物。
应该是妈妈爸爸送的吧。
黎问音的目光轻轻软化下来。
无论是胆怯的哆嗦,紧张而又激动的蜷缩起来的手指,还是明显能感觉出的屏住呼吸小心翼翼,这点点滴滴的微表情小动作,都能看出景容的不适应不习惯。
他应该也因这天生的体质而遭受了很多,但他颤抖着的目光是分外澄澈的,害怕、恐惧、紧张......却唯独不掺杂厌恶与阴郁,反而混杂着说不清的小期待。
烂脸的魔法师,现在有名字了。
只是。
黎问音默默地瞥向诸葛静。
很巧,诸葛静也正看向黎问音。
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他们都知道,这个小世界,这个志怪鬼市,是投射了景容的内心世界的,他因为容貌遭受了许多不公,于是把这里的npc都设定为异头。
但同时,他没见过不关注外貌的人,哪怕都故意设置成异头了,潜意识里,还是会细分出一二区别。
譬如那位蝴蝶头男人。
蝴蝶头对种类寻常的圣剑头黎问音刻薄不屑,对多数指代甜美可人的魔法棒头时言澈揶揄调侃,对威武霸气的护盾头诸葛静懦弱恭谦。
这些.....不还是另一层面上的看容貌吗?
景容是如此的讨厌恐惧别人看到他的脸,他没见过不在意脸的人,哪怕在给自己编织梦幻泡影,都还是会无意识地设定这些npc依然会从外表区别对待,只不过换了一种表达方式。
像是在自虐。
一城的npc,都是以欺辱过自己的人为原型。
许许多多的人对待他是这样的,他便认为所有人都是这样的,编织美梦时都抛不去这些他明明很讨厌的东西。
因为景容真的没见过,潜意识里不认为真的有人不在意他丑陋的容貌。
景容抬手,握住了脖子上的那枚玉坠,很开心:“太好了,我回去可以告诉我爸妈,他们说得没错,魔法学院里的同学是不会在意我的脸,我能交到朋友的。”
这话听得让人有些难受。
景容是那位烂脸的魔法师的再降临,因为这个特殊的黑魔力体质,遭了很多罪。
好不容易期盼着入魔法学院,或许能够遇到更多稀奇古怪的人,稀奇古怪的他也能在这里交到朋友。
又因为这个黑魔法天赋,被关来了废校院。
好像生下来就很倒霉,哪哪儿都倒霉透了顶,没落着一点好,只有爱自己的爸爸妈妈,倘若他的父母和曾经那位烂脸的魔法师一样......
会不会又要引发一个悲剧。
“嗯?那不是这样的,”脑子缺根弦的时言澈很口无遮拦直接地说,“我们学院里也有很多学生是讨厌的狗东西,比如那个瞎眼的即墨辞,他就肯定会嫌你丑。”
“啊。”景容一愣,有点懵了。
“不过他还长着第三只眼呢,你也可以嫌他恐怖,他那魔眼又尖又细又瞪人,吓人的很,”时言澈随口说说式分享,“稀奇古怪的神经病学校里更是有一大堆,还有人长着翅膀,有人召唤垃圾桶乱跑。”
“在咱们魔法学院里,肯定会有人讨厌你,也肯定会有人喜欢你,还肯定会有人不在意你,大家都千奇百怪的,不用太担心的!”
“说不定......”时言澈五官扭曲,皱在一起,想到某个痴迷于自制的魔器人的医生了,“还会有人觉得别人都丑,就喜欢你这样的脸,毕竟这儿变态也不少。”
或许是觉得紧巴巴的景容瞧着有点可怜,时言澈想安慰他,豁朗地咧出笑容,斩钉截铁地说道。
“很荣幸成为你的第一个朋友,但我绝对不会是唯一一个!”
时言澈嘴里描述的学院,让景容产生了无限神往,他呆呆地听着,脑中在幻想构思,感慨万千津津有味,原来还有这样的学院。
“抱歉,这家伙很爱多嘴,我以后一定督促他谨言慎行。”
黎问音听不下去了,时言澈怎么一口一个丑,还说什么喜欢景容这样的脸的人是变态,这不完全雷点上蹦迪。
她忙站出来解释:“学院有很多很好的同学的!不是他说的那样一群神经病......”
时言澈反驳:“我们魔法学院不就是一群神经吗?”
“你给我闭......”黎问音话还没说完。
“没事!”景容期待地打断了她的话,心脏怦怦跳地积极表达,“我很喜欢这样一群...神经病......”
比起小学初中那曾经的学校和原来的环境。
景容见到了这三个人。
他就是感觉,有他们三个人存在的这所魔法学院,才是适合他的环境,是他该来的地方。
黎问音微怔,忽然问:“城主,你现在已经几年级了?”
“五年级...!”景容回答。
什么?!
五年级!
三人震惊。
他们被景容矮小的个子和畏缩的性子欺骗了,得知景容竟然算是他们五年级的学长后都很惊讶。
转念一想好像这样才对,毕竟守卫们有提到壁画三人两年多前来过。
那这么说,景容已经被关在废校院里四年了。
诸葛静思考了很久,问景容:“你想离开废校院,去外面吗?”
景容纠结了一下,点头应声:“想......但是我知道这是不行的,我出去...会给其他学生添麻烦的。”
景容看向时言澈,笑着说:“我很喜欢你描绘中学院里丰富多彩的‘神经病’,那真是一个很好的学院,我很开心,所以我不能出去给大家添麻烦。”
被关四年也无所谓了,景容今天遇到了他们三人,听得了一个他未曾涉足的全新世界,他已经很满足了。
“你......”时言澈捂住自己的胸口,感受,“一边很开心很开心,一边在伤心......?”
“开心是很高兴遇见了你们。”
景容郑重地注视着他们三人。
“伤心是......有点遗憾,两年前,也曾有三个人来过这里,我太害怕他们看见我了,佯装沉睡躲了起来,他们似乎不喜欢我布置的这里,消灭了很多人,毁坏了许多建筑。”
“他们和你们一样是外面来的,如果我那时见了他们,说不定可以早点认识到真正的魔法学院吧。”
黎问音和诸葛静对视一眼。
难道壁画三人并非完全为了速通,而是也发现了景容所构造的志怪鬼市中隐藏的“容貌规则”,明白景容自虐一样的行为,才会破坏这里吗?
只可惜,壁画三人没有诸葛静这样强大到在这里都能发挥出来的身体的魔力感知,没能找出躲起来的景容。
“规则,不一定都是对的。”
时言澈看着景容,眸中莫名燃起了熊熊烈火。
“你没做错事,我就不认为你得待在这,是规则的错,它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你送进来,什么你出去是添麻烦,明明是别人一直给你添麻烦。”
景容呆住了,被时言澈眸中烈火感染到了,狠狠点头:“嗯!朋友你说得对!”
黎问音注视着离开小世界的通道缓慢地打开,听着时言澈和景容一唱一和的,两个人越说越燃。
她暗暗握紧了拳,在下定决心。
诸葛静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不服校方的规则,只有学生会有能力叫板改变它是吧。”
“我明白了,那我......”
她不是在向黎问音寻求答案,而是自言自语,与此同时,通道彻底敞开,卷起的风旋儿,让起诸葛静不安分穿着,系在肩上做披风的外套扬起。
似一面展开迎风的旗帜。
“那我,有点愿意待在学生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