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慕艾的张生,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殷勤讨好张氏,却发现了圆通留下的笔记。
这是什么圆通快递x
好吧,在阅读之后,他发现张氏居然有一个已死多年的爱人。他用生命来爱她,违背他做人的信条,违背清规戒律来爱她。哪怕要死了,也愿意背负骂名保护她。哪怕在笔记上,判断张氏小家子气,不可托付,却还是坚定执行失忆前的步骤,来保护她。
张生的信息渠道比偷儿多得多,他很快混入国寺,还原出了一个圆通。那和尚曾经锐利又智慧,真实又重感情。他曾为了师兄弟挡刀,也曾为了民众阻止修台,抵抗迎佛骨,是圆字辈的四大师之一。
英雄迟暮,面目全非。
可张氏记得的都是他的好,他怎么比得过?
张生很快就不烦恼了。好消息,他发现自己没有跨越年龄。坏消息,他发现自己跨越了性别。啊,原来他爱上的不是张氏,而是张少爷,无名小偷。
这可真是……难办。
张生并没有放弃,他认真考虑了这件事。抱着恶劣心态,他有意无意地撩拨张生,又观察他的反应。
或许他早应该说的。从欺骗开始的感情,注定结出恶果。
小偷是一个妥妥的正常人啊。他会因为缺乏教养而变得恶劣,也会在得到善意后回馈善意。在后来成为副州主后,他叩谢所有乡亲,给他们补上了三倍的菜钱。
这么一个正常人,他十三岁就对女子有了兴趣。但在张生看来,直男的手段不过如此。真正的美貌超越了性别,他张生盘靓条顺能力强,反观小偷,盘差条歪能力弱,由不得他不动心。
张生决定让小偷心神摇动,然后沉沦。让这个卡在灰色地带的人,和他一起堕入地狱。示好是很顺利的,唯有张氏有些难办。
他知道张氏后悔私奔,后悔千人所指,后悔成了诈骗犯的妻子。临到晚年,好不容易病情有点起色,不能打击她,所以决定等张氏去后再表白。
可张氏却从头到脚,给他浇了一盆凉水。如果不是他的欺骗,张氏永远不会把他和圆通联系在一起。圆通笔记里多好啊,一笔一画,清醒的自悔,是对爱人最后的歉意。
可张氏不愿啊。她这一生不求大富大贵,只想清清白白的做人。她好不容易走出来了,看着养子与亲子感情好,相互扶持。结果养子欺骗亲子,想要步上歧路?
张生诱骗小偷,成亲的那天,张氏一直盯着他的脸。
在小偷迎亲的那一会儿,张氏直接进了新房。
“他姥姥,药里,吃蛇!”
张生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这是在叫自己。
老太太不理解外国语言,能记到现在,是真的对养子很上心了。而张生在大离住了这么多年,也知道,当妈妈开始叫你全名的时候,是真的很生气了。
“我是我妹妹……”张生尴尬地说。
“你小子!你和乖儿都在我膝下长大,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
娘哭了。娘跪下了。她说她这一生太苦了,不想让你们被千人所指,好孩子啊,求你放过乖儿吧。求你了。
张生是很擅长骗人的,他立刻就答应了。
背誓对他来说跟吃饭喝水一样。
可娘说,你发誓,不许用自己发誓,用我和你哥发誓。发誓你俩永远不越界,永远剑指诡异,否则我死了,就把你哥带下去陪我。
张生第一次觉得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他只想着不择手段的得到,却没有想过其他人愿不愿意。他毁了哥哥,还让娘日夜担心。
他恭恭敬敬地磕了头,说好,儿子这一生一定遵守这个誓言。
他拒绝了交杯酒,变得沉默寡言。小偷好奇问过,他随口搪塞了过去。
“反正是伪装新妇,当然得和我原先的性格不同啊。”
他在推远他,小偷看出来了。小偷不理解,小偷默许了。
送走张氏后,张生是想走的。他受不了这种煎熬的日子。可绿白州的劫难来了,略败州的时代开始了。
你看,所有君子都需要下台。非常时机,需要我们这些烂人。因为我们这些烂人最懂人性。
正如娘所求,他和小偷都成了副州主,没有报复离国,还一起打击诡异。也许是出于不满,也许是不平,让他控制不住地关注起这个异国。
民风恶劣,鲁莽,自以为是的国度,凭什么让张氏自悔一生?
他开始收集前线战报,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兄弟身上移开。他知道了“龙凤双刀”,“石中镜里”,“师毒道戏”……
他们理念不同,彼此嫌弃,却又在遇到外敌的时候同心而御。然后他们死了,可下一波人才立刻涌出,就像是潮水川流不息。
他一生聪明,却在一个坑里跌倒了两次。当初就是太过了解小偷,才动了心。如今太过了解大离,又能有什么好处吗?
小偷跟他表白了。小偷采取手下一个叫马周的人的建议,给他下了药。临到最后一刻,却又自己喝了下去。
小偷说兄弟你救救我,你要不救我,我就真的找别人了。
从此,我就放下你了。
他听懂了偷儿的未尽之语,就是因为这样,才犹豫了。选什么?是放弃州主,背弃誓言,和兄弟归隐?还是放兄弟一条生路,自己去看看大离?
就在这个时候,怜若帮他做下了决定。马周强求的姻缘,杀了他。
于是张生明白了,有些事情,强求不得。
他对偷儿的未来充满期待,而他,也是时候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当年那么多天才豁出生死,也要挣得的未来,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离开了,假死出逃,却忽略了偷儿眼里的悲戚。小偷一生对他都很坦诚,几乎没说过多少谎话。张生觉得自己把小偷看的透透的,从来没有想过,会被小偷骗。
小偷骗了他。
他放不下。这一生都没放下。
张生派暗桩关注小偷,自己去了广阔的天地。他参与过乾国打击战,操纵了天星门某次闹事,甚至在最后欺骗第一花魁红兰,快速解决了党派斗争的问题。
就在他以为骆党要赢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了顾生。那是一个擅长二胡的少女,一张嘴能让风云变色,一控弦能让山川改易。
很有魅力的一个人。张生默默点评,但他更想说,党争和才艺表演可没关系,你最好期待你拉二胡的时候戴头盔。
敌人的箭,只要一发。
但他又一次错了。他正要现身的那天,柳玉楼正从[美食街]出来。让张生瑟瑟发抖的饺子诡[皎皎],被她一抽打破了皮。
啊,嗯,打扰了。
张生笑了,他发现,这么多年,大离的人才依旧层出不息。
他盯着少女寄来的信思索良久,终于回到了略败州。
可他没想过,小偷会死。
他那么怕死的一个人,却觉得自己脏了,老了,丑了。张生想哭,又想笑,说啥呀,你以为我的灵魂比你干净多少吗?一把年纪了还搞这套,你丢不丢人?
可他是那样镇定地安葬了小偷。也许在他撒下第一个谎言的时候,他这一生已经身不由己。
某天,兢兢业业的骗子州主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变成了鱼,又一次见到了顾生。顾生变成了顾娘,变成了水夫子,但那种感觉瞒不过骗子。
水夫子抓住了他。张生没有反抗,只是问:“这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我吗?这一次,我是怎么选择的?”
连无所不知的顾娘,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把他关进了监狱。
有那个人的监狱。
这一次,张生几乎没有犹豫。去他的道德,去他的人伦!他现在连人都不是了,他只想为自己真正地活一次。
小楼一世听春雨。
醒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很恍惚。是张生梦见了鱼,还是鱼梦见了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