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楼摇摇头,为自己现在才看破日记的隐瞒:“陈安柠大病一场,昏迷过去,在日记里也不敢写下这件事。从这以后,所有人都说她变乖了,只有铁牢头说不。他一生与罪犯周旋,不相信有坏人能够变好。所以借着阿瑶失踪,用尸体替代她,想坐实陈安柠从未改过。却没想到,陈安柠已经走上阴阳桥,准备好的尸体被放烂了,只能新杀一个囚犯。”
柳玉楼说到最后,不得不为这个和舍友同名的人道一声心酸。她的自述演变成了第三视角,其他人虽然觉得怪,倒也没有说什么。
陈父连忙端来一杯水,陈母更是捂着胸口:“乡亲们,这……我家柠儿是个好孩子,这一切错不在她,而在我们。我们对她疏于管教,只知用钱赔罪。她在乡野留守,见到我们的时候,都不知道我们是她的父母。没见过钱,才想着用钱换真心。我……哎……阿柠她本性善良啊!”
柳玉楼当故事听,忍不住喝了一口水。营养是补充了,但味道和纸屑没有区别。就像她和陈阿柠一样,外表看起来是一样的,但陈安柠善良,而她可未必。
所以她笑了:“铁牢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能理解你对囚犯的不满,但这不是你加以私刑的理由。按我侃国法律,你可敢与冤者对峙?”
小纸镇的时代还停留在大离,刚要疑问,却闻一阵妖风卷过。突然传来了两声纸蚊子的哼笑,地上摔倒的尸体也似乎跳了一下。
“死纸有灵了!”有纸人惊恐大喊。槐婆婆的法术虽然灵异,但如果失去灵魂,纸也只是死物。
纸判官吓得发抖。如此不堪,更让柳玉楼确定,这不是她侃国的新官,而是大离留下的尸位素餐之辈。
铁牢头怒斥绝无可能,下一秒却抽出佩刀,自刺乳下。他脸上的神情满是不可置信,手却又左右翻搅了两下,嘴里连道:“大仇得报,今日大快!”
众人一时骇然。除了陈家父母抱着柳玉楼安慰,没有别的声音。
就在这时,有狱卒来报:“铁牢头大喜,您的妻子生了对龙凤胎!”
铁牢头眼里的痛色稍微去掉一些,还没来得及开心,又有狱卒来报:“不好了不好了,牢头,您新得的儿女都是畸形,手脚并有肉杻、肉锁束缚,一堕地就死了!”
自身千刀万剐,子嗣扭曲四肢,正和他对犯人的虐待一模一样。当下纸人无不大骇,一边担心比自己更厉害的诡异,一边又想着,莫非世上真有因果报应不成?
而下一刻,纸判官竟突然向前拜倒。三跪九叩,爬都爬不起来。这背后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陈母捂住柳玉楼的耳朵,方才对着外面骂道。巫祝的咒骂语言比较特殊,模拟器笑得像鸭子,但拒绝给柳玉楼转述。
纸判官到底是能在大离官场杀出一方的狠人,很快站起身,并从身上揪出一只蚊子。
纸蚊子已经通过晋升,变成真蚊子,当然不怕它。它向柳玉楼道了一个谢,就转身离去。
郑家夫妇耐着性子,至今再也等不住了:“瑶瑶,瑶瑶!阿柠,我们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快告诉我们瑶瑶的下落!”
柳玉楼指向祖宅的方向。
郑家父母虎视眈眈,自己又丢了那么大的丑,纸判官被架在架子上,不得不向着那个方向搜去。
见捕快那么多,百姓也就不害怕了,跟着去凑热闹。
一伙人浩浩荡荡而来,转眼只剩下两三个。
陈父跟去处理,而陈母留下来,抱着柳玉楼好一番揉搓,好一顿安慰。片刻后却眼神一怔:“闺女啊,那[刻舟]诡器,真是从咱库房翻出来的吗?”
看着这位像是自己母亲的纸人,柳玉楼依旧选择了撒谎:“是的,娘。”她握紧腰间[红绫],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陈母先是皱眉,后又叹息:“可怜见到,都逼得我的好阿柠去翻库房了,这帮人当真欺人太甚!”
柳玉楼微一愣神,感叹父母之爱果然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爱,难怪自己这么多年念念不忘。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为这一句,多和陈母周旋了片刻。等站在[阴阳桥]的时候,竟然夕阳日酉。
【虽然可能无法模拟,器器还是建议你攒够[真心]再去。】模拟器言辞间充满关心。
柳玉楼点头。她当然知道,这一切实在太巧。看起来一步之遥,往往就是陷阱。
柳玉楼望着[阴阳桥]出神。她在等,等援兵的到来。到时候,无论是[纸人镇]的造纸秘术,还是[纸人]一族,都无法逃脱历史的洪流。它们注定要并入人中。
可就在[东风]托书的下一秒,[阴阳桥]突然晃动起来。它就像折射的光一样泛起波纹,看着像是要消失。
柳玉楼双脚生根,强行让自己留在原地。可模拟器看得清晰。少女的目光随桥明灭,像是将盈而未碎的星河。
[阴阳桥]消失了一秒钟。
那星河碎了,变成了一片漆黑。
外援到来的时候,[阴阳桥]再次出现。柳玉楼不愿也不能再等了。模拟器张口欲言,可她相信自己的实力,留下一句“我能回来”,便一脚踏在了桥上。
模拟器愣在原地。
是真的愣在原地。在那一秒,它被弹出了柳玉楼的意识,成了一个没有眼睛、浑身枷锁的游魂。
它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被红字系统囚禁的时候没有,发现柳玉楼被[伪人]替代的时候也没有。因为它知道自己总是可以抗衡的,战友总是可以相信的。可在刚刚那一刻,它感受到了——
邪神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