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带着凉意,吹进临时设席的厅堂,卷得残烛火苗簌簌摇晃。
满桌杯盘狼藉,酒气混着菜肴的余温渐渐散去,方才的喧嚣早已被夜色吞尽。
诸侯们或真醉如泥,或借酒遮面,大多被亲兵半扶半搀着,踉跄着往张铮安排的住处去。脚步声、含糊的笑语声渐远,最后只剩厅内两人。
袁绍慢悠悠撑着案几起身,指尖不经意划过案上半盏残酒,酒液沾在指腹,他却恍若未觉。方才席间那副容让和煦的模样淡了大半,眉眼间透出几分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他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目光落在张铮身上,语气不似白日那般客套,带了点直截了当的审视:“鹏举,你今日席间的样子,倒像是揣着事。有话,不妨直说。”
张铮垂眸一笑,拱手时姿态依旧恭谨,语气却添了几分郑重:“盟主既看出来了,我也不瞒,确有一事,想与盟主深谈。”
世人多知袁绍好面子、性优柔,却少有人细想:他能在盘根错节的袁氏家族里压服袁术一头,能在关东群雄各怀异心时坐稳盟主之位,麾下谋臣猛将甘愿效命,靠的从来不止“四世三公”的虚名。
此刻他眼底那点不动声色的锐利,便藏着寻常人看不出的斤两。
“说说看,何事?”袁绍抬手松了松玉带,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目光却没离开张铮的脸。
“我打算撤离洛阳,回师并州。”张铮的声音不高,却像颗石子投进静水,在厅内荡开沉凝的回响。
“什么?”袁绍猛地抬眼,脸上先是掠过几分错愕,随即飞快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那是压抑不住的窃喜。
他往前倾了倾身,语气里刻意掺了些挽留的恳切:“鹏举,你这是要离开联军?你可是我联军的首功之臣啊!洛阳能保,百姓能安,全赖你力挽狂澜,怎能说走就走?”
心里却早已转开了念头:张铮一走,这联军之中再无足以抗衡自己的力量,盟主之位才算真正坐稳了。
张铮垂眸,声音里添了几分疲惫:“实不相瞒,占据洛阳后,我便派徐晃带精锐去救陛下,不想在函谷关遭了埋伏。徐晃重伤,我部精锐折损大半,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实在无力再守洛阳,只能回并州休养生息。”
袁绍闻言,脸上的“挽留”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了然的笑:“回去修整也好,养好了元气,将来再与我共讨董卓。只是……鹏举既已做了撤军的打算,想必是有条件的吧?”
“盟主英明。”张铮抬眼,目光坦诚,“确有几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其一,希望盟主不要插手我与韩馥之间的事。”张铮顿了顿,补了第二句,“作为交换,还望盟主能将渤海郡让给我。”
袁绍闻言,忽然低低笑出声,指尖在案上轻叩两下:“鹏举好算计。我让出渤海郡,韩馥便没了靠山,你要取冀州,自然如探囊取物。到那时,整个冀州都是你的了。”话里带着点点破的玩味,却没直接应承,也没拒绝。
“盟主说笑了,”张铮并未直接回应。
袁绍沉吟片刻,复又问道:“若我应允此二事,又能得何益处?”
“其一,”张铮从容道,“洛阳并周边数郡,尽归盟主。此乃大汉中枢,意义非凡。
其二,你我两家可结为攻守同盟,互帮互助。
而且我的实力,盟主也是知道的,我这个盟友之份量,远胜韩馥。
其三,并州,洛阳两地互通有无,兴商贾,促贸易。粮秣、山珍、日用诸物,皆可流通。
待洛阳百姓富足,府库充盈,盟主自可广征赋税,养精兵,图大业”
袁绍端坐案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几面,目光深邃如渊。
张铮所言,字字如珠,敲在他心头。洛阳王气所再,坐拥中枢,号令天下便多了几分名正言顺;
与张铮结盟,确比韩馥那庸碌之辈强上太多;至于通商富民,更是他雄踞河北、问鼎中原的根基所在。然而...
“鹏举所言,诚然令人心动。”袁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韩馥虽非雄主,却坐拥冀州富庶之地,兵精粮足,乃是我重要臂助盟友。
若骤然与之反目,岂非自断一臂?且董卓虽退,西凉军余威犹在,虎视眈眈。你又如何确保,得了冀州后,不与我为敌”
他目光如电,直视张铮:“再者,鹏举以何物取信于我?
空口许诺,画饼充饥,非英雄所为。” 显然,袁绍虽被利诱,却并未昏头,他需要更实在的保证和掌控感。
张铮迎上袁绍审视的目光,毫无惧色,反而微微一笑,成竹在胸:“盟主所虑,皆在情理之中。请听张铮一言:
“其一,韩馥名为冀州之主,实则优柔寡断,难御强臣。
其麾下虽有人才,却不得尽用。被我打的七零八落。消灭他之时时间问题。!”
“其二,董卓西窜,气焰已衰。其部众离心离德,李傕、郭汜之流,豺狼之性,难成气候。
我坐镇并州,扼守太行,必厉兵秣马,广布斥候。董贼若敢东窥,定教他有来无回!此非虚言,实乃地利使然,亦为自保之需。我军,便是盟主西陲最坚固的屏障!”
“至于信义...”
张铮略一停顿,声音更加沉稳有力,“盟主可知,昔日董卓焚毁宫室,仓皇西遁时,遗落一物于在宫中?”
他目光灼灼,意有所指,“此物关乎天命,非同小可。若盟主允我所请,张铮愿遣心腹,将此‘信物’星夜奉于盟主帐前,以表赤诚!此诚意,可够分量?”
袁绍闻言,瞳孔骤然收缩!他当然知道张铮暗示的是什么,传国玉玺!这失落的王朝象征,其分量足以压垮任何疑虑。
他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手指猛地收拢,仿佛那温润的玉玺已握在掌中。营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袁绍粗重的呼吸声和张铮平静却充满力量的目光。
良久,袁绍才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强自镇定,但声音里已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鹏举...此言当真?那物...果真在你处?”
张铮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盟主明鉴。我张铮岂敢以虚言戏弄天下英雄?
此物,便是我最大的诚意,亦是盟主承天受命之吉兆!
盟主得此物,再坐拥洛阳,结强援,兴农商...大业可期矣!只待盟主一言,此物连同冀州之诺,即刻奉上!”
袁绍彻底沉默了。玉玺的诱惑,洛阳的权柄,强力的盟友,富庶的根基...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牢牢包裹。
韩馥?此刻在他心中,已然如同草芥。他眼中精光爆闪,野心如同燎原之火,再也无法抑制。
“好!好!”袁绍猛地一拍案几,霍然起身,脸上再无半分犹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决断,“你所求,我…允了!韩馥勾结董卓,图谋不轨,是为朝廷大害!理应除去,你我盟约,就此立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