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那罗跪在阶前,怀中抱着阿羞的尸身。
女子裹在莲花纹的锦衾中,面容安详,仿佛只是沉睡。
可那锦衾之下,早已透出腐朽的气息,恍若一片枯叶,轻轻一碰便会碎裂。
优婆罗陀端坐莲台,白眉下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弟子。
燃灯与大日光明佛静坐一旁,更有药师等众多西方教弟子分作两旁。
佛光在众人之间流转,映得大殿金碧辉煌。
\"不是执念,\"
优婆罗陀长叹,袈裟无风自动,
\"是劫数。\"
随后紧那罗闭目,将婆罗城传教因果一一道来。
当紧那罗讲到以身度化阿羞时,
优婆罗陀突然厉喝,莲台震动。\"放肆!\"
他指向锦衾中隐约可见的女子面容,\"你身为西方教护法,竟与这等女子交媾!紧那罗!你可知你犯的是什么戒?!”
紧那罗伏首:“弟子知罪。”
“知罪?!”
优婆罗陀怒极反笑,
“你是我最看重的弟子!如今却自甘堕落,与娼妓苟合!西方教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师父容禀,\"
紧那罗重重叩首,\"弟子确已破戒。但是全是为了传播我西方教义,……\"
“紧那罗!”优婆罗陀声音冰冷,“你犯色戒,辱没师门,实属西方教败类!”
\"弟子只求师父超度阿羞魂魄。\"
紧那罗重重叩首,额间渗出鲜血,
\"她已悟得空性,不该堕入恶道。\"
“你自身难保,还敢为她求情?!”
“道友,此言差矣。”
燃灯古佛忽然开口,手中琉璃灯盏明灭不定,
优婆罗陀猛地转头:“道兄!你还要为他开脱?!”
\"优婆罗陀道友,老衲观此女眉心有佛光残留,当是自愿舍身。紧那罗以肉身度人,正是我大乘菩萨道。\"
一旁大日光明佛微微一笑:“紧那罗此举,看似破戒,实则度人。阿羞沉沦欲海,唯有以欲止欲,方能让她看清本心。'先以欲钩牵,后令入佛智'。此女因情爱而觉悟,岂非殊胜因缘?”
优婆罗陀面色铁青。
他修持西方教义,最重戒律苦修。
如今两位大乘佛祖当众质疑,这不是落了他面皮。
他猛地站起,脚下莲台寸寸龟裂。
“荒谬!”
优婆罗陀厉喝,“我西方教戒律,清净为本!岂能因所谓‘度人’而自污其身?!”
燃灯叹息:“大乘之道,不入红尘,何以渡红尘?”
优婆罗陀面色更加阴沉。
燃灯与大日的话,句句戳中优婆罗陀痛处。
这场赌约,本就是其坚持西方教义,可如今,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却用大乘的方式度人,这无异于当众打他的脸!
\"弟子愿受任何惩罚,\"
紧那罗抬头,眼中无悲无喜:“师父,阿羞为救弟子而死。她本可独活,却甘愿违背誓言.....阿羞的魂魄尚未超度,只求师父超度阿羞。”
“住口!”
优婆罗陀暴喝,袖中飞出金刚杵,
\"你与如此不洁之人私通,还敢妄言超度此女,玷污净土!\"
金刚杵悬在紧那罗头顶,发出刺目金光,\"今日老衲便清理门户!\"
燃灯古佛急忙掷出灵柩灯,两件法器在空中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大日光明佛趁机展开日轮结界,将紧那罗护在其中。
\"道友三思。\"
燃灯按住优婆罗陀颤抖的手,
\"紧那罗乃未来佛门龙象,他日或可......\"
\"让开!你们大乘教义本座不敢苟同!\"
他突然结印,灵山大地剧烈震动,无数金色梵文从地底涌出,化作锁链缠向紧那罗。
紧那罗不躲不闪,只是紧紧抱住阿羞。
梵文锁链穿过结界,触及他身体的瞬间,忽然燃起黑色火焰。
优婆罗陀脸色大变:\"魔障!你竟为这女子生心魔!\"
紧那罗此刻跪在灵山冰冷的玉阶上,怀中抱着阿羞逐渐冰冷的躯体,却觉得自己的心比她更冷。
他抬头望着金碧辉煌的大殿,望着高高在上的师尊,忽然觉得这一切都荒谬得可笑。
自己为了西方传教,甘愿忍受阿泊门的酷刑,皮开肉绽不曾退缩;
为了度化世人,甘愿舍弃清净法身,踏入红尘最污浊处。
可如今,师尊却只以一句“犯了色戒”,便否定了自己的所有牺牲,否定了阿羞的殉道,甚至否定了自己的度化成果。
——原来所谓的戒律,不过是神佛维持威严的枷锁。
——原来所谓的慈悲,不过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原来所谓的正果,不过是牺牲无辜者换来的金身。
紧那罗看着阿羞苍白的面容,想起她临死前的微笑。
可如今,她的牺牲,在师尊眼里,竟成了不洁的罪证。
紧那罗又望向莲台上威严不可侵犯的师尊,忽然明白了一个残酷的真相——自己怜悯世人,到头来也沦为了这西方教义之争的牺牲品;
自己坚守的戒律,不过是师尊维护威严的工具;
自己信仰的教法,终究敌不过灵山上的权力博弈。
\"原来如此...\"
紧那罗低语着,声音轻得仿佛叹息,却又重得让诸佛心头震颤,
“原来我毕生所修的大法,度不了娼妓,度不了众生,甚至连我自己都度不了……那我毕生的修行有何意义”
他声音在灵山回荡,如惊雷炸裂,震得众人变色。
“住口。”
优婆罗陀怒极,突然扯下胸前菩提念珠,
念珠轰然炸裂,一百零八颗菩提子化作三颗火流星砸向紧那罗。
\"剥去僧衣!\"
第一颗火流星击中紧那罗肩膀,白色袈裟顿时燃烧。
\"削去法号!\"
第二颗穿透他掌心,鲜血在雨中绽放如曼珠沙华。
\"烙下戒印!\"
第三颗正中眉心,皮肉焦糊的气息弥漫大殿。
随后优婆罗陀抬手一挥,紧那罗颈间的无相菩提珠骤然断裂,十二颗宝珠滚落在地,光芒尽失。
“自今日起,你不再是西方教弟子!”
优婆罗陀一字一句道,“滚出灵山,永世不得归来!”
这一刻,紧那罗感受到的不仅是肉体的消逝,更是毕生信仰的撕裂。
这一刻,紧那罗终于明白了,阿羞的生命轨迹犹如划过天际的流星,短暂却照亮了神佛世界的阴影。
阿羞以死来证明天上虚无的神是多么的龌龊,
阿羞以死使紧那罗从迷途中醒悟
紧那罗踉跄着站起,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殿角铜铃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