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阮如是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弦。
她每日天不亮就起身，在院子里的空地上，一遍遍练习那套惊险的“凤凰三旋”。
对，张彪给那个连续翻滚的动作起了个他自认为高大上的名字，虽然阮如是觉得有点不伦不类。
一次次腾跃、翻转、平衡……
汗水浸透了冬日的衣衫，先是热，后来又忍不住打寒战，她咬着牙，将所有的担忧、恐惧、愤怒都化作了近乎自虐般的练习动力。
她必须快，更快！
只有练熟了，才能表演。
只有赚到钱了，小雪才有救命的药，才有醒过来的希望！
张彪看在眼里，虽然心疼每日多出的药钱，但看到阮如是那日渐纯熟、惊险又丝滑的动作，仿佛已经听到了铜钱叮当落袋的声响，便也捏着鼻子忍了。
为了稳住这棵摇钱树，也为了安抚刘二狗，他破天荒地雇了个附近穷苦的妇人，因着白天较短，每日给他们做两顿简单的糙米饭食就可，顺便在他们外出或练习时，照看一下昏迷的池雪。
时间在阮如是拼命的练习、对池雪无尽的担忧和张彪精打细算的算计中飞逝。
阮如是终于将空中秋千驾轻就熟，每一个腾挪转折都流畅惊险，带着一种搏命般的决绝美感。
这天清晨，小院儿里弥漫着一股不同以往的紧张气氛。
张彪难得地换上了一件稍显干净的褂子，刘二狗也把家伙什擦得锃亮。
张彪搓着手，脸上堆着混杂着兴奋与贪婪的笑容，对正在做最后准备的阮如是道：“阿如啊，今儿个咱们就去城南那个大集市口开锣！
我都踩好点儿了，那里人绝对多！你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这头炮，必须打响！”
阮如是正在仔细地检查着表演那根绳子。
闻言，动作微微一顿，没有抬头，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嗯，只要你们好好配合，不拖后腿，我这边没问题。”
说完，目光下意识地飘向池雪所在的房间，显然有点不放心将池雪独自留下。
张彪看出了他的心思，好声好气的安慰道：“我们这边肯定没问题，这几日的练习也不是白做的，我相信我们的默契。”
说着还煞有介事的拍拍胸脯保证。
“还有池雪你也别担心，我那钱也不是白出的，那妇人定能照看好她。”
阮如是点点头。
然后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压入眼底深处，只剩下孤狼般的坚毅。
“卖包子喽，热乎乎的包子，新鲜出炉的包子嘞……”
“糖葫芦，糖葫芦，又酸又甜的糖葫芦……”
集市上人声鼎沸，小贩的吆喝声，行人的说话声交织成一片。
这集市果然热闹，如张彪所说一般。
可这热闹的场景，丝毫没有感染阮如是。
热闹是别人的，与她无关。
“铛铛铛”
张彪敲响了手中的锣。
“过来瞧、过来看啊！精彩的表演不要错过！”
“十丈凌空！三转惊鸿！见所未见！赏钱翻倍嘞——！”
张彪粗嘎的吆喝声，大街喧腾的背景音里，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刺耳地拉扯着。
他还特意找人做了簇新的招子，红底金边，上面斗大的墨字张牙舞爪。
锣声清脆也刺耳，很快吸引一大批看客。
周围人头攒动。
浓烈的汗味、劣质脂粉香、烤胡饼的焦香和牲畜的臊臭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浊流。
“诶呦，咋又是你们？不是前儿个胸口碎大石那一家子吗？”
“对对对！我还以为又来了其他表演呢，算了，走了走了！”
原本围观的人见仍然是张彪，瞬间失了兴致。
张彪见状，哪能让人走喽。
“哈哈哈，诸位父老乡亲，这里大概有不少知道我们一家子的，但还请诸位耐着性子看，人虽然一样，但表演定让大家眼前一亮。”
“不就是胸口碎大石吗？早看腻了……”
其中有个人有点不屑道。
“哈哈哈，这位兄弟此言差矣，兄弟我为了感谢大家之前的慷慨解囊，一直琢磨着怎么给大家带来更好的表演。”
张彪笑着解释。
“更好的？难道还有比胸口碎大石更震撼的？”
有人好奇道。
“自然。”
张彪一脸神气的应道。
“那是啥？”
俗话说，好奇是人的天性。
张彪见这些人被成功勾起了兴趣，也不走了，于是还开始卖起了关子。
“具体叫什么，我先不告诉你们。至于精彩不精彩，震撼不震撼由你们说了算！”
“那还等啥呢？快快快！”
有人迫不及待催促。
没说话的，显然也都在翘首以盼。
张彪也不磨叽，原本打算先自己表演暖个场子，也因为起哄的人临时作罢，为了吸引人群，决定直接让阮如是上场。
阮如是倒也不慌张，这几日的努力就等这时了。
张彪将他们的装备都安装好，然后像平时训练那般，几人纷纷站定。
“不能失误，一定要成功啊！”
趁人不注意，张彪小声叮嘱，还给阮如是画大饼道：“只要你这次成了，以后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阮如是微微颔首，目光沉静如水，越过攒动的人头，又落在身旁边的架子上。
深吸一口气，压下杂乱的思绪，阮如是示意张彪可以开始了。
刘二狗接过张彪手中的锣。
“??”的一声，再次炸响：“空中秋千，诸位千万不要眨眼哦！——！”
人群的嘈杂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目光聚焦在表演上。
只见随着另一边的哑巴拉绳的动作，张彪也倏然托起阮如是，随后阮如是足尖一点，腰肢发力，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冲向半空！
那身洗得发白却干净利落的旧衣，在她旋身、展臂、翻转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在集市喧嚣的底色上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
风声掠过耳畔，观众的吸气声清晰可闻。
她心中再无杂念，唯有千百次练习刻入骨髓的轨迹。
每一次翻转、跳跃，都挑战着引力的极限；
每一次回落，都精准得毫厘不差。
牢牢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